府衙周围,长了很多槐树、榆树,还有其他叫不上名字来的杂木,郁郁青青,形成了一条林带。离衙门不远的地方,还有一所庙,是祭祀汉高祖刘邦的。古庙松柏掩映,上面有数不清的鸟巢。野宾脖子上的绳子解开以后,很快便找到这片乐土。
从此以后,它经常趁人不注意,跑到汉高祖庙的那片树林里去。在树梢上飞纵跳逸,如同大侠一般,高来高去,以破巢取卵为乐。收取的鸟卵,它也不吃,而是随手扔在地上,听响儿玩。
日子长了,那些鸟儿不干了。让野宾这么疯下去,估计它们得绝种。鸟们也颇有灵性,当时州衙门前有悬挂铃铛的架子,苦大仇深的鸟们,纷纷齐集于这个架子上,用嘴去啄栓铃铛的绳子,铃声响起,让州官听见了,派人看看这些鸟儿有什么冤屈。
鸟儿在前面飞,吏卒们在下面跟着,走到汉高祖庙前,正好看见野宾往下掷鸟蛋呢,这下好,抓了个现形。吏卒们在下面招呼它,野宾做了几个鬼脸,有观众看着,它玩得更欢了。这些人无奈,只得动用武力解决,瓦片和石块齐飞,劈头盖脑地往它身上砸去,怎奈野宾身手不凡,所有的攻击,都被它轻轻化解。
这场人与猿的大战从早晨一直持续到晚上,直到炊烟升起,野宾饥肠辘辘,才跳下树梢,伸手就缚。
王仁裕听说此事之后,很是生气。野宾一天天长大,留在身边,野性难驯,以后还指不定干出什么事呢。现在,它造成的损失还不是很大,不如就把它送走,免得以后愈发的难以收拾。而且,纵逸山林,才是一头野兽的终极追求吧。
第二天,王仁裕就叫府里的家丁,把野宾带走,送到巴山深处,离府衙有一百多里的溪洞里去,那里有很多猿群,与同类在一起,也许,野宾才会得到真正的快乐。
没了这只山大王,家里是清净了不少,也没有人上门告状了。王仁裕却觉得若有所失,门外有脚步声的时候,他总是条件反射般地喊一声:野宾。当然,他心里知道,野宾已经叫人送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两三天以后,家丁回来复命了。王仁裕在书房里,问起他们路上的情形,家丁张开嘴,刚要说话,忽听得厨房里传来一阵噪扰声,大家都被这声音吸引过去,推开厨房的门,只见一只大猿,正在那里到处找吃的。——那不是野宾,却又是谁!
原来,野宾记得来时的路,而且,比他们走得还快。先家丁一步,回到王府了。
失而复得,王仁裕也是百感交集。为了避免它再出去闯祸,特意叫人拿粗大的绳索,套在脖子上,栓在家里。
谁承想,过了几天,野宾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绳子解开了,重获自由,它更加无法无天。竟然跑到主帅家的后厨,吃得肚子滚圆。这还不算,吃饱之后,又把人家的杯盘碗碟掀了一地,在上面踩了踩去,弄得污秽不堪。然后,跳上房顶,掷瓦拆砖,主帅一见家里这狼藉的场面,差点昏过去,当下勃然大怒,调集了一队弓箭手,埋伏起来,往房顶射箭。
休养生息之后,野宾又长了不少本事。它骑在屋脊上,拆掉房上的砖瓦,不断朝那些人埋伏的地点投掷。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神箭手,一时间,飞篁如雨,纷纷朝野宾射去。野宾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见它嘴里呼喝有声,手脚并用,手拈足掷,忽左忽右,行迹飘忽,下面的人射了半天,竟然没能损伤它一分一毫。
眼见主帅愁眉不展,有一个老将献计说:
“听说集市上有个耍猴子的,善弄猢狲,众猿猴见了此人,无不慑服。不如就把他找来,看有没有办法。”
主帅点了点头。不一会儿,那耍猴人便来到帅府,身后,还跟着一只健壮无比的猢狲。在主帅说明了请他来的意图之后,那人回过身去,指了指猢狲,大声道:
“速速将那只野猿擒来!”
猢狲听了之后,嗖的一声跃上屋顶,朝野宾扑去。野宾一见对方来势汹汹,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此地不宜久留,它转身就跑,一猿一猴,在屋顶和墙头上纵来跳去,一会儿的功夫,就没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青色的影子再次出现在屋檐上,那只猢狲押着野宾从房顶跳了下来。
此番逃跑,野宾消耗很大,汗流浃背,好像刚在水里面捞出来的。猢狲把它押到主帅跟前,野宾瞅了瞅,当即跪倒,叩头服罪。
主帅一见它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禁莞尔。围观的人也跟着哈哈大笑。
王仁裕觉得,这猿猴是不能再留了,他一个小小的文官,因此得罪主帅,以后也别想再混了。杀掉他是舍不得。这一次,无论如何,要把它送走。此番生离死别,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叫人拿了一缕红绡,系在野宾的脖子上,在上面题诗曰:
放尔丁宁复故林,旧来行处好追寻。
月明巫峡堪怜静,路隔巴山莫厌深。
栖宿免劳青嶂梦,跻攀应惬白云心。
三秋果熟松梢健,任抱高枝彻晓吟。
从此以后,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两不相干了。
为了避免野宾象以前一样,循着旧路回来,这一次送得更远,一直到孤云两角山,寄放在一个山民家里。栓了十来天之后,才放它离去。从此,野宾果然不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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