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甲心里疑惑,脚下却一刻也不敢停,跟着那两个人,马不停蹄地往前走。
前方云雾弥漫,除了头顶苍青色的天空以外,什么也看不清。裹在云雾里不知道走了有多久,终于来到一处宏伟、古雅的建筑跟前,没等他细看,那两个押解某甲的,一把就把他推了进去。
某甲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脚步。惊魂未定的他抬起头来,透过缭绕的烟云,只见大殿之上,端坐着一个人,这人相貌比押解他的那两个人更为奇特,官衔似乎很高,眼露精光,颇为威武。
押解某甲的两个人走上前去,深施一礼之后,跟殿上之人请示了些什么。坐在殿上的那个人点点头,从堆积如山的桌案上拿出一本账簿似的东西来,翻到某一处,掐指一算,忽然脸色大变,招了招手,让那两个人靠近说话。
这两个人俯过身去,三个人嘀嘀咕咕嚼了半天舌头,具体说的什么内容,某甲是一句也听不清,就见押解他的那两个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会儿额角流汗,一会儿点头如捣蒜。商量了半天,好像终于商量出个结果来了。
那主事的似乎想叫这两个人同某甲交涉,只见这两个人推来推去,谁也不愿意出头,过了好一会儿,推搪不过,押解某甲的人中,终于有一个人慢吞吞地、很不情愿地走了过来。见面先向他拱了拱手。
某甲对此人的身份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见这人对自己如此客气,一时之间,简直有点受宠若惊。
这人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说话之前,先朝殿上望了望,然后清了清嗓子,一副豁出命去的样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某甲说了一遍。
那人讲话很有技巧,而且极尽拐弯抹角之能事,某甲却也听出了个七七八八,听完之后,只见他顿时嘴唇发抖,脸色铁青,胸脯不断地起伏,摩拳擦掌,一副怒不可遏,要跟谁拼命的样子。
原来,那人告诉他,由于近来去地府报道的人太多,他们人手不够,忙的是焦头烂额,结果工作中出现了重大失误,把寿数未尽的某甲的魂魄给误勾来了。殿上坐的那人是司命,专管人的生死。每次拘押的魂魄,都要送到司命这里来复核,检核的结果是,某甲还正经有些年头可活,不应该枉召到幽冥血狱。现在,司命勒令他们,拨乱反正,立刻把某甲送回阳间。
某甲生前辩才无碍,死后嘴皮子仍然很溜,本想跟他们好好理论理论,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是身在矮檐之下,不得不向人低头,惹恼了这些人,他们闭上眼睛,昧着良心,将错就错,自己可就亏大了。
想来想去,还是采取合作态度对自己更为有利。
那人跟某甲商量:
“咱们得赶快动身,要是行动迟缓,你的宅舍坏了,就算能回去,也活不成了!”
某甲听了以后,有点迷糊:
“——宅舍?”
“就是你的身体。”旁边有一个人接茬道。
“倘若你的肉身腐坏,就算能够回到阳界,灵魂没有寄居之处,也是毫无办法啊,搞不好,你还得跟我们回来!”
某甲听了以后,恍然大悟,急忙道:
“那还等什么,咱们赶快走吧!”
谁知道,他急急火火地没迈出几步,就瘫软在地上,用尽力气挣扎了半天,也没能爬起来。
原来,东晋时期玄谈风气极为盛行,举国上下,言必称老庄,尤其是在世家大族子弟中间,玄谈成为深受追捧的时尚。你要是不能谈空论有,简直没有办法同别人交流。某甲对此也极为热衷,生前整天同一班朋友坐在榻上挥尘谈玄,缺乏锻炼,肤柔骨脆,适才穿越阴阳两界,走得是腿脚抽筋,每迈出一步,都疼得呲牙咧嘴。他知道,押解他的那些人就是传说中的凶神恶煞,虽然在路上早已吃不消,却也不敢出言抱怨。现在精神松懈下来,肉体上的痛楚就显得无比的分明……
押解他的那些人见了,急得直跳脚,喊着号子在旁边给他鼓劲,某甲本人也急得满脸通红,可就是站不起来。这几个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索性把某甲晾在一旁,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压低声音说:
“某甲要是因为脚痛不能按时回去,我等就得承担使人枉死的罪名,到时候上边查下来,大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这可如何是好啊!”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出主意,可最终都被一一否决。
实在没有办法,几人便又折返回去,把某甲的情况跟司命详细做了汇报。司命在职这么久,可从来没碰到这档子事,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说:
“适才有个新召来的胡人,名叫康乙,住在西门外,离某甲家很近。这人寿禄已尽,平日里四处行商,东奔西走,双脚很是康健,不如……”
那几个人听了,马上眉开眼笑,如释重负,连连称妙,将司命大大恭维了一番。
这几个人得了司命的锦囊妙计,走出门去,如此这般,将有关情况跟某甲一说,本以为某甲会感激涕零,没想到,某甲听了以后,脸上阴云密布,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怎么也不肯乖乖就范。
原来,那康乙不光形体丑陋,脚生得更是难看,对完美主义者兼恋足癖某甲而言,身上长着这么一双脚,那如何受得了?
这几个人好说歹说,某甲就是不从,眼见天色越来越晚,时间是一刻也耽误不得了。这伙人心头火起,却又不好来硬的。当中主事的那个发了发狠,走上前去,对某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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