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剪径的强盗,不过是求财;而林子里的狐妖,要的是人的命!——那媚到骨子里的色相,可以令世间任何一个男子,心甘情愿地,为她去死。
自从此地传出魅狐惑人的消息后,过往的行人,谁也不敢独自行动了。一定要成群结队,才敢从这片密林经过。
田氏性格豪爽,热情好客,有朋友到庄子上,都好酒好菜地招待,直到尽兴为止。
这一天,家里来了一个客人,是田氏的老友,朋友从千里之外赶来,到另一个地方去办事,路过此地,顺道过来看望田氏。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田氏非常高兴,家里的厨子早早爬起来,将昨天新打的野味儿精心烹制一番,一一端到席面上。
有菜无酒,再好的菜也显得寡淡。巧的是,庄子上人来人往,家里窖藏的美酒早在前两天就已经喝得涓滴不剩了。这可怎么办呢?主人犯了难。想了一会儿,他突然一拍大腿。家里没酒,可以出去买啊!渑池有一家酒肆,酿制的酒香飘十里,味道也十分醇厚,正是待客的佳酿,自己怎么忘了这个茬了。
于是,他亲自跑到厢房,把家里的老仆从床上叫起来,让他火速到渑池去,买两坛好酒,给客人佐菜。
老仆是家生奴,打小儿就在田家,后来又随了田家的姓氏,在田家娶妻生子,估计,也会在这里养老送终。他手脚勤快,识人眼色,为人老成,年青时跟在主人身边跑前跑后,年岁大了,主人家就不再让他干重活了,也就扫扫院子,买买杂物,晒晒太阳,舒活舒活身体。
——主家很仁义,待他也算不薄,不像有的人家,仆人年老体衰,不能干活了,就扫地出门,让他们自谋生路。对此,他一直心存感激,对目前的境况,也很是知足。
老仆听了主人的吩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炕上一骨碌爬起来,摸索着穿上衣服,挎上装钱的褡裢,从牲口圈里牵出一头毛驴,在天色将明未明的时候,就上路了。
他不愿意旁人把他当成吃闲饭的废物,能在这个家里派上些须用场,对这个老仆来说,是颇令他得意的事。——这至少证明,主人还信任他,而他,也没有旁人说的那么老。
主人之所以派他前往,也有自己的打算,去渑池要经过那片妖狐盘踞的密林,少年人血气方刚,美色当前,难免不心旌摇荡,掉入彀中。而老人经得多,见得广,就是有魅狐出来引诱,多半也能把持得住。何况,狐狸惑人,为的是采阳补阴,除非是饥不择食,否则,皮肉松懈,血气渐消的老头子,她应该是看不上眼的吧。
院门咯吱一声,老仆牵着驴子走了出去,不一会儿,脚步声和驴子的踏踏声,就消失在了巷口。
谁知道,老仆这一去,是左等也不回来,右等也不回来。厨子做的菜肴已经全都摆在了桌子上了,客人也洗漱完毕,被家人延入厅堂,就等斟满美酒,主人致辞,向客人表达离别之思和欢迎之情了。
外面,早已日上三竿,太阳明晃晃的,晒得人睁不开眼睛,老仆却连个影子也没有。
这仆人一向办事妥帖,主人交待的事,从来也没有出过差头,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
主人口中热情地跟客人寒暄,心里却在暗暗着急,趁着转身擦嘴的时机,回过头去,朝侍立在背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很是精乖,连忙附耳过去,他压低了嗓音,叫这小厮带上人手,沿着老仆的去路迎一迎,小厮答应一声,做了个“您就瞧好吧”的姿势,悄悄地退了出去。
心里有事,这顿饭吃得也不是很安生。宴席结束之后,主人又同客人拉了几句家常,便着人带着客人前去休息了。
几个仆妇进来,把桌子上的生菜剩饭收拾干净。正午的阳光,透过窗前的树叶,照在几案之上,印出斑痕,青与白交错,一道一道的,不甚分明,有风吹过,那斑痕便凌乱了,如同主人此时的心境——焦虑、烦乱、担忧,还有期盼。
他在屋子里面踱来踱去,眼睛,不时地扫向窗外,单等这福伯象往常那样,扯着拉风箱一样的嗓子,从天而降。
一直到日暮时分,院子里面也没有动静。
——难道那妖狐真的能诱人自蹈死地,果真如此,岂不是让福伯白白送死?这老仆看着自己长大,二人名分上虽是主仆,田氏在内心深处,可是拿他当作长辈看的。倘若福伯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能够原谅自己,又有何脸面去面对他的家人呢!
田氏正在屋子里自怨自艾,房门忽然被推开了,早些时候打发出去的那个小厮,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
主人急忙站起身来,问道:
“怎么样?看见福伯没有?”
小厮摇了摇头,待气息喘匀停了一点,才张口道:“我们一直迎到那片闹狐狸精的栎树林子,也没见着福伯,又等了半天,逮着着从那里出来的行人就问,可是谁也没见过像福伯那么个人,按说,这时候,他早就该回来了,可是……”
主人烦躁地跺了跺脚,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
“我看……我看……八成是凶多吉少!”小厮偷眼看了看主人的脸色,吞吞吐吐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道。
“闭上你的乌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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