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我就过去看呀,那里围了一圈人,都挤不进去,我在外面听人议论,好像死的是个男的。虽然确定不是她,可是我也踏实不下来了,就到处寻觅,再往后……不就碰上你们了。”
“你帮我们打完车以后,又找她了吗?”
“找了,到最后也没找着,就回来了。”
“我说呢……在大厅里我叫你,你直盯着前头,好半天才理我,原来是……看见她在那儿看电视,就安心了吧?哈……你加油啊。”
他沧桑地一笑:
“没戏,陌生人永远都是陌生人。”
我被他的语调震慑住。发呆的时候,他已经走出水房,却伸头回来加了句:
“倒是你……要加油啊。”
“我……”
还在误会我和刘湘呀?我刚想辨白,这小子早不见人影。也好,省得越描越黑。再说我认识他还不到一天,凭什么解释给他听?
我拿着刷牙缸往外走,灯又周期性地灭了一下,再亮时江汨已经出现在门口,吓我一激灵。我不加理会,绕着走,经过他身边时,听见他说:
“那些警察,该问的不问,不该问的瞎问……”
背着人就不叫“叔叔”了?这孩子!我不说话,看他能说什么。
“我看见了……”他骄傲的表情好像在说:“这件事我知道,而你不知道”,“有人把他推下去的。那边人过来过去的,可是闪开一条缝,我就看见了。灰色……”
“嗯?”
得到回应,他更笑起来:
“灰色的衣服。”
说完轻快地走开了。
灰衣服?我在哪儿见过呀?大厅……沙发上……田静?
我自嘲地笑起来:我干什么呢?这孩子说的话,能信吗?
回去躺在床上,我开始想今天的事。
那个吕良,死得真是没有建树。凶手,大概很聪明吧。推下月台,原本已经是非常隐蔽的方法,几乎不可能有目击者,何况用在他身上,搭配他的性格,简直合适到像量身定做。如果没有那封信,他这样死了,警察来调查,询问这里的人,会听到我在大厅听到的那些话,认为他有心理疾病,是自己不由自主地跳到铁轨上……也就是个意外。妙的是,这个结论,不是凶手费尽心机误导来的。死者就是这样的人,不只一个人看到他的怪异举止,难道他们都撒谎不成?我相信他有“强迫症”,但真的有“被迫害妄想”吗?那次的坠海事件,就发生在他当众猜测贩毒内幕的第二天,也许是一次不成功的谋杀呢。
是啊,谋杀。多亏有那封信,让我们知道他死得不简单。那封信……嗯?信里是不是说,他总是住在这个旅馆,住店期间经常看到某个人……那么这个人,也是旅馆的常客了?明天应该问问老板,如果现在这些人里,哪个是第一次来,应该就可以排除了。最好只有一个常客……不过哪有这好事?
当然,除了这个,还要……
哈……困,睡了。
盲人与狗(四)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可不是出于自愿。到个生地方睡不好,还做了奇怪的梦。我一边梳洗整理还一边琢磨那个梦境。
下楼到大厅,有两个人比我起得还早。一个当然是老板,站在柜台后;另一个是刘湘,坐在电视前的沙发上。本想过去叫她一声,可是她还是那副重逢后我看得最多的表情,真应该在旁边树块牌子,写上“思考问题中,请勿打扰”。再想起昨天好几次都是我过去和她打招呼,她从没主动理我……算了,也别和她太亲近吧,不然就不只方擎岳一个人误会了。
我出了旅馆,拿着城市地图找公车,去医院探望杜公子。
总算没把自己丢了,却来得太早,还不到探视时间,只好坐在候诊的椅子上,看宣传大屏幕。翻来覆去演那几个短剧,指导如何就医的,有时插一些热门疾病的防治与诊断,相当无趣。只有一个段落看着亲切些,是本院的名医专访,受访的是个秃顶的老头,脑科专家。几个星期前,我在新闻里见过他,说他和同事们合作完成了一例极其成功的开颅手术,具有“使该领域的研究达到世界最尖端水平”的伟大意义。我一直不明白那些心脏和脑的手术,为什么每做完一次就要报道?难道每一次都那么不一样?唉,我也不懂。
思路从这里出发,我开始浮想联翩。第一个提倡开颅手术的,应该华佗吧,可惜被讳疾忌医的病人杀了。可见一定不要给掌握生杀大权的人看病。而曹操,按现在的话说,得的应该是脑瘤?
越想越远,已经不着边际的时候,护士说“行了,你可以进去了”,我这才收功。
单人病房里(反正医药费警察局报销),杜公子倚躺在床上。旁边站着一个护士,手脚麻利地把点滴针扎进他的手背,用胶布封个十字固定,态度可人地微笑:
“疼吗?”
杜公子当然是笑回去:
“不疼。”
护士说了句“就你一个说我扎得不疼”,高兴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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