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我的回忆,”天使刻板地说,“是由于一次叛乱……”
“啊,对。为什么会发生叛乱,嗯?我是说,根本没这个必要,不是吗?”克鲁利目光中带着一丝疯狂,“任何能在六天内创造世界的人,都不会让这种芝麻小事发生。当然,除非他有意如此。”
“哦,得了吧。别胡扯了。”亚茨拉菲尔不敢肯定地说。
“这不是好主意,”克鲁利说,“根本不是好主意。如果你不再胡扯,而是坐下来认真思考,就会冒出特别有趣的念头。比如:为什么要赋予人类好奇心,然后把某些禁果放在他们一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再摆个一闪一闪的霓虹灯手指,上书三个大字‘就是它’?”
“我怎么不记得有霓虹灯?”
“只是打个比方。我是说,如果你真的不想让他们吃,为什么要这样做,嗯?我是说,也许他是想看看到底会有什么结果。也许这只是某个超大的不可言说计划的一部分。所有东西都是。你、我、他,一切。某个超级测试,为了看看你造的东西是否对头,嗯?你开始琢磨:这不可能是宇宙大棋局,绝对应该是一场非常复杂的单人牌戏。另外,别费劲思考答案了。如果能够理解这个问题,那咱们就不是咱们了。因为它是……是……”
不可言说的,喂鸭子的高个儿说。
“对。没错。谢谢。”
他们看着高个陌生人仔细团好空纸袋,扔进—个垃圾箱,然后朝草坪对面走去。克鲁利摇摇头。
“我刚才在说什么?”他说。
“不知道,”亚茨拉菲尔说,“好像没什么要紧事。”
克鲁利没精打采地点点头。“让我引诱你去吃顿午餐吧。”他嘶嘶说道。
他们又去了丽兹大饭店,那里有张桌子神奇地空了出来。
也许最近这一系列事件对世界本质造成了一些副作用,因为在他们吃饭的时候,有只夜莺在柏克莱广场欢唱①。这可是有史以来头一遭。
【① 典出西方经典情歌《夜莺在柏克莱广场欢唱》,曾被多人翻唱。】
交通噪音完全盖住了它的歌声。但它就在那里,真真切切。
星期天下午一点。
十年来;猎巫军中士沙德维尔的每顿周日午餐都遵循着一成不变的日程。他会坐在房间里那张摇摇欲坠、
布满烟头灼痕的桌子旁,翻阅猎巫军图书馆——由图书馆员地毯下士管理,每年11便士奖金——收藏的某册老书。
然后是一阵敲门声,特蕾西夫人会喊道:“午餐,沙德维尔先生。”中士会嘟囔一句:“不知羞耻的贱婆娘。”然后等上六十秒钟,让不知羞耻的贱婆娘有足够时间回到自己的房间;接着他会打开房门,拿起放有猪肝的盘子——上面通常会盖着另一个盘子,用来保温。他会把这东西拿进来吃掉,同时稍加留意,避免肉汁滴到正在看的书页上。
(对恰当的收藏家来说,猎巫军图书馆的馆藏价值数百万英镑。此类收藏家必须特别富有,不在乎肉汁污渍、香烟灼痕、页边注释,还有已故的猎巫军一等兵沃特灵为版画插图上所有女巫和魔鬼画胡子和眼镜的冲动。)
过去就是这样。
但这个星期天,情况发生了变化。
首先,沙德维尔没有读书,他只是干坐着。
敲门声响起时,他急忙站起身,把门打开。其实他根本不用着急。
门口没有盘子,只有特蕾西夫人。她戴着一枚贝壳胸针,涂了颜色奇怪的口红,还站在一团香气中心。“哦,放狼女人?”
特蕾西夫人的语气明快跳脱,又有些支支吾吾:
“你好,沙先生,我只是在想,经过了前两天的那些事,我再把盘子放在你门前感觉有点傻,所以我为你准备了一个座位。来吧……”
沙先生?沙德维尔谨慎小心地跟在特蕾西夫人身后。
昨晚他做了个梦,具体情节已经记不清楚,只有一句话还在脑海中回荡,让他心烦意乱。早上醒来后,梦境隐入迷雾之中,就跟昨天晚上那些事—样。那句话是这样的:“猎巫没什么错。我就想当个猎巫人。只不过,嗯,最好轮流来。今天咱们去独行其是猎巫,明天咱们可以藏起来,轮到女巫们来找咱们……”
他在二十四小时中——也是这一辈子中——第二次走进特蕾西夫人的房间。
“坐那儿。”她指着一把扶手椅说。它的靠背上罩着椅套,座席上有个蓬松垫子,下面还有个小脚凳。
中士坐下来。
特蕾西夫人把盘子放在他腿上,看着他吃完,然后将碟子拿走。她开了瓶健力士啤酒,倒进杯子递给中士;在沙德维尔啜饮烈酒时,她抿着自己的茶。特蕾西夫人最后终于放下茶杯,它在茶碟中紧张地叮当作响。
“我存了点钱。”她突如其来地说,“你知道,我有时候觉得在乡下买座小平房会很不错。搬出伦敦。我会叫它桂冠或是丹罗明,或者、或者……”
“香格里拉。”沙德维尔提出建议。他有生之年都没想通自己为何会说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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