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用。
他难过地摇摇头。“哪儿都不能去。”他说,“他们说的。”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亚当,”佩帕有点不安地说,“昨晚出了什么事?”
亚当耸耸肩。“就是些事儿呗。不重要。”他说,“全都一个样。你只不过想要帮忙,结果别人就以为你谋杀了某个人什么的。”
又是一阵沉默。“他们”注视着这位倒下的领袖。
“那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会让你出来玩?”佩帕问。
“估计得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等他们放我出去,我肯定都成老头了。”亚当说。
“明天怎么样?”温斯利戴问。
亚当脸色一亮。“哦,明天没问题。”他断言道,“他们到时候就全忘了。你们等着瞧吧。他们老这样。”他看着三位伙伴,就像个邋里邋遢、没系鞋带的拿破仑,被流放到全是玫瑰架的厄尔巴岛。“你们去吧,”他强打精神笑了一声,“不用担心我。我没事。咱们明天见。”
“他们”犹豫片刻。忠诚是件好事,但任何副官都不该被迫在自己的领袖和有大象的马戏团之间做出选择。他们走了。
阳光普照。画眉继续歌唱。狗狗离开主人,去追逐一只停在花园篱笆旁草地上的蝴蝶。这是一道牢不可破的篱笆,由精心修理的厚实女贞木组成。亚当已经跟它打过多年交道。在篱笆之后便是开阔的田野,还有绝妙的泥沟,青涩的果实,脾气暴躁但脚步迟缓的果树主人,还有马戏团,流向堤坝的小溪,只为被人攀爬而存在的墙壁和树木……但穿过这道篱笆是不可能的。
亚当沉思着。
“狗狗,”他严厉地说,“躲开那道篱笆,因为如果你钻过去,我就必须去把你追回来,那我就必须离开花园,他们不允许我这么做。但我必须……如果你跑出去的话。”
狗狗激动地上窜下跳,待在原地没动。
亚当谨慎地环视四周——然后更加谨慎地,看了看上边,又看看下边,最后是里边。
接着……
现在篱笆上有个大洞,大到足以让一条狗跑出去,也够让一个男孩钻过去追它。这个洞自始至终就在这里。
亚当冲狗狗挤挤眼。
狗狗从篱笆上的洞跑了出去。
亚当故意大声喊道:“狗狗,你这坏狗!别跑!给我回来!”他追着狗狗钻了出去。
有种感觉告诉他某些东西即将结束。肯定不是世界,而是夏天。日后还有别的夏天,但不可能跟今年这个—样。永远不可能。
所以说,最好尽情享受这个夏天。
亚当在田野上跑了一半,忽然停住脚步。有人在烧什么东西。亚当看到一缕白烟从茉莉小屋的烟囱里冒了出来。他愣了一下,静心聆听。
亚当听到了别人可能忽视的声音。
他听到了笑声。
不是女巫的尖声怪笑,而是一种低沉粗犷的大笑。
你会觉得笑声的主人似乎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
白烟在小屋烟囱上盘旋翻卷。
只在那倾刻之间,亚当看到白烟勾勒出一张俊俏的女子面庞。这张脸已经三百多年没有出现在凡间。
艾格妮丝·风子冲他挤挤眼。
夏季和煦的小风吹散烟气,那张脸和笑声都消失了。
亚当露齿一笑,又跑了起来。
在不远处一条小溪对面的树荫里,男孩赶上了湿漉漉、脏兮兮的小狗。“坏狗狗。”亚当说着挠了挠它的耳朵根。狗狗舒服地叫了两声。
亚当抬头看。一棵老苹果树就在上方,枝干粗壮虬结,也许在世界诞生之时就生长在这里。它的枝条被许多又小又绿的青苹果压弯了腰。
男孩以响尾蛇出击的速度爬上树,片刻之后回到地面,兜里鼓鼓囊囊,嘴里大嚼着—颗圆滚滚的酸苹果。
“嗨!你!小孩!”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是亚当·扬!我看见你了!我会告诉你爸爸去,等着瞧吧!”
父母的责罚在所难免,亚当心想。
他撒腿就跑,兜里塞满偷来的水果,狗狗跟在旁边。
这种事向来如此,但责罚要到晚上才会兑现。
而晚上还早着呢。
他把苹果核往后一扔,掷向追兵的大致方位,伸手从兜里又拿出—颗。
亚当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因为别人吃了他们的傻水果就这么大惊小怪?但如果他们不是这样,生活会少很多乐趣。而且在亚当看来,吃苹果惹上的麻烦,永远都是值得的。
如果你要想象未来,就想象一个男孩、他的狗,以及他的朋友们。还有—个永远不会结束的夏天。
如果你要想象未来,就想象一只靴子……不,想象一只鞋带松松垮垮的运动鞋,踢着一颗小石子;想象一根木棍,随时戳向有趣的地方,还可以扔出去,让一条狗决定要不要追;想象跑调的口哨声,把某些倒霉的流行歌曲变得不堪入耳;想象一个身影,半是天使,半是恶魔,完全是人……
雄赳赳懒洋洋地朝塔德菲尔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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