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声音突然爆发,仿佛上千金铁之声共同高喊“万岁”!
路上出现了一条黑狗。
它只能是条狗,至少形状像狗。
它咆哮一声,低沉喑哑,充满蓄势待发的威胁。这是那种始自它的喉咙深处,却结束在别人咽喉的咆哮。
口水从它下巴滴落,砸在柏油路上,发出咝咝声响。
它朝前走了几步,用力嗅着沉闷的空气。
它的耳朵转了一下。
有声音从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孩子气的声音,但又是它生来就要服从,情不自禁想要服从的声音。如果这声音说“走”,它就会走;如果说”杀”,它就会杀。这是主人的声音。
它跳过树篙,跑过后方旷野。一头吃草的公牛看了它两眼,权衡利弊后,匆忙跑向对面的篱笆。
声音从一片稀稀拉拉的杂树林中传来。黑狗慢慢靠近,口水滴答不止。
另一个声音说:“他不会的。你老说他会,但他绝对不会。假设你老爹送你一只宠物,就算再有趣,多半也不过是条竹节虫。那就是你老爹对有趣的定义。”
黑狗做了个相当于耸肩的犬类动作,但很快就对这声音丧失了兴趣。因为它的主人,它的宇宙中心说话了。
“会是条狗。”
“哈。你不知道会不会是狗。谁都没说过会是条狗。如果谁都没说过,你怎么知道会是狗?你爹会抱怨它吃得太多。”
“水蜡树。”第三个声音比前两个正经许多。它的主人应该是那种—丝不苟的人,在制作塑料模型前,不仅会首先按照说明清点所有部件,分门别类摆好,还会把所有需要上色的部件涂好颜色,等干透以后再开始组装。这声音跟注册会计师之间的差别完全是个时间问题。
“它们不吃水蜡树,温斯利。你什么时候见过狗吃水蜡树?”
“我是说竹节虫吃。它们其实特有意思,真的。它们交配时还会把对方吃了。”
这话引发子一段若有所思的沉默。猎犬继续靠近,最终意识到这些声音是从地上的一个大坑里传来的。
这片树林掩住一个几乎长满灌木和藤蔓的古老白垩采掘场。古老,但显然没被废弃。自行车车辙纵横交错;光滑的斜坡显然经常被用来玩滑板和被称作“死亡之墙”——至少是“膝盖严重擦伤之墙”的单车特技。严重磨损的绳索挂在某些较矮的树木上。随处可见的波纹钢板和旧木板插在枝条间。一块残破生锈的牌子从荨麻丛中探出头来,上面写着“胜利捷报地产”。
在—个角落里,乱七八糟的破轮胎和严重腐蚀的铁丝为它赢得了“失落墓场”的大名,所有超市手推车都会到这儿来寻死。
如果你是个孩子,这里就是天堂。但本地的成年人称其为”大坑”。
猎犬从一片荨麻间窥视过去,看到采掘场中心有四个人影。他们正坐在所有秘密据点都必不可少的道具——一个牛奶箱上。
“它们不吃!”
“它们吃。”
“我跟你打赌它们不吃。”第—个声音说。从音色可以辨别出来,它属于一位年轻女性,而且魅力无穷。
“它们吃,真的。我养过六只。有一次去度假前,我忘了换水蜡树树叶,结果等我回来,就剩下又大又肥的一只。”
“不对,那不是竹节虫,是螳螂,就是那种姿势好像在祈祷的虫子。我在电视里见过,大个的母虫会把对方吃掉,公虫连眼都不眨一下。”
又是一阵充满遐想的沉默。
“它们都祈祷些什么?”主人的声音说。
“不知道。祈祷不用被迫结婚吧,我估计。”
猎犬设法把大眼睛对准采掘场坍塌的木板围墙上的一个小洞,朝下方看去。
“总之,这就好像自行车。”第一个声音很权威地总结道,“我本以为会得到一辆七变速自行车,有剃刀式流线形座子、紫色涂装和一切的一切。结果他们给了我—辆天蓝色的。还带车筐。女孩骑的车。”
“哦。你是女孩。”另一个人说。
“只因为某些人是女孩,就给她们女孩的玩具。这是性别歧视。”
“我会得到一条狗。”主人坚定地说。男孩背冲猎犬,它看不清主人的相貌。
“哦,对,那种大个罗威纳犬,对吗?”女孩讽刺道。
“不,是那种可以跟你—起玩的狗。”主人的声音说,“不是大狗……”
——荨麻丛中的红眼睛突然向下移动——
“……而是绝顶聪明的狗,可以钻进兔子洞,好玩的小耳朵老是翻翻着,而且是条正经八百的混血狗。一条纯种混血狗。”
孩子们没注意到,采掘场边上响过一阵细小的噼啪声。很可能是空气突然涌入真空地带所产生的声音,比方说因为一条特别大的猎犬变成了一只小狗。
而接下来的砰砰响动,没准是因为有个耳朵朝外翻了过来。
“我会叫它……”主人的声音说,“我会叫它……”
“什么?”女孩说,“你要叫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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