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太早了点,」埃勒里说,「如果我给了你我对这整桩不寻常的难题有了完整答案的错误印象,那我诚心地道歉。有关匹兹所说的马可披肩一事……这为我指出路来,极其明确的路,现在我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也知道凶手的杀人计划在哪里打了弯,这桩谋杀案对我而言已接近尾声,只是我尚未完全想清楚,探长,我需要时间,需要一点点思考的时间。」
就这样,墨莱便像个中风的暴怒老头般被扔在那儿,手上握着个心力交瘁且不知所措的犯人,马可太太,别名匹兹,被控以意图勒索的基本罪名,收押于郡拘留所中。其间还发生了一小段悲伤的插曲,两名年轻人,眼睛充满着泪水,来到郡太平间,正式领回他们母亲康斯特布尔太太的遗体。几名刑警和记者苦缠着埃勒里问东问西,然而,处于这一场旋涡之中,他保持着不言不笑的平和态度,且一逮到机会,便溜出普恩塞特。
一直到警车在哈里·斯戴宾店前转离了主公路,拐进公园路直扑西班牙角时,这凝冻的死寂才被打破。
「暴风雨要来了,」警车驾驶员不安地说着,「以前我也见过风这么刮,你们看看天空。」
公园里的树暴烈地摇动着,在逐步增强的风中仿佛随时会连根拔起。此时他们己驶过公园正待穿越石壁夹成的地峡,眼前是黄昏的天空,天色是脏兮兮的铅灰,地平线那头则是漫天盖地的大片乌云席卷而来。穿梭于地峡之中,他们正好顶着风,驾驶员死命握住方向盘才能让车子安然行驶在道路之上。
然而,还是没人搭话,不久,他们便平安无恙地到达西班牙角的崖壁下背风之处。
埃勒里探身向前,拍了下驾驶员的肩膀:「麻烦停一下车,在你爬坡到戈弗雷家之前。」车子应声嘎地刹住。
「怎么搞的——」法官一抬他的灰眉,不解地叫着。
埃勒里开了车门,下到路旁,他的眉心仍紧紧收着,但眼中却亮着炽烈的神采:「我很快会自个儿上去。我得花点脑筋让所有事情正确归位,就现在情况而言……」他一耸肩,告别似地一笑,便循着小路往露台大步走去。
天一下子暗了下来,一束强烈的车灯光线照亮了小路,他们目送埃勒里走到露台石阶口,开始拾级而下。
麦克林法官一声轻叹:「我们最好回屋子里去吧,很快就要下雨了,这家伙到时一定拼了命冲回来。」
车子遂重新启动,直奔顶上。
埃勒里·奎因缓缓走下石阶,在灰石板地上停了会儿,又举步往马可被杀的圆桌走去,坐了下来。在两边高度超过四十英尺的崖壁所夹成的缝隙之中,露台浑然天成是呼啸暴风成为强弩之末的一处安歇之地,埃勒里舒畅地歇了下来,姿势是脊骨摊在椅子上这种他最喜欢的方式,从两座崖壁的夹缝中望向眼前的海湾。就他目力所及,那里空无一物可供他凝视,强烈的海风推着巨浪扑向崖壁脚下,整个海湾气势奔腾起来,潮水止不住地一路上涌。
他看向更远处更虚空的某一点,眼前一切逐渐朦胧起来。
他仍安适地坐着,露台逐步变暗,一直到跌入无边的夜里。埃勒里叹口气,起身走到石阶口,扭亮头上的灯。海滩伞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仿佛要飞去,埃勒里重新坐下来,拿过笔和纸,把笔蘸人墨水瓶中,开始写起来。
一颗巨大雨滴——从制造出的声音来判定——砰一声打在一具海滩伞上,埃勒里停了笔,扭过头去,跟着,他目光搜寻着,起身走到石阶底层左边的西班牙巨壶旁四下察看,半晌,他又察看了巨壶后头一带,点点头,再次换到右边另一个巨壶,重复同样的察看动作。最后,他回到圆桌旁,坐下,在大风刮着他满头乱发飞舞的情况下继续书写。
他写了相当一段时间,这时,雨大起来,凶猛起来,也开始持续起来,其中一滴还溅到他写着的纸上,湿掉了一个字,埃勒里加快了书写的速度。
在演变成正式的骤雨之时,埃勒里告一段落,把写好的几张纸折好放进口袋,他跳起身来,先关了灯,再快步经由石阶跑向立于顶上平台的戈弗雷家大宅,在安然到达天井遮篷底下时,他的两肩已湿得滴起水来。
肥胖的仆役长在大厅迎上他:「先生,您的晚餐还热着,戈弗雷太太她下令——」
「谢谢。」埃勒里心不在焉地回答,挥着手。他快步走向电话总机所在的小房间,拨了号码,一脸宁静地等着。
「找墨莱探长……哦,探长啊,我想我弄清楚了……是,彻底清楚了,如果你马上赶到西班牙角来,我想,今天晚上我们就能满意地了结这桩悲剧性的罪案了!」
宛如海中孤岛的起居室充满温馨的灯光,外头的天井、头上的屋顶,骤雨掷地有声地倾泻而下,暴乱的海风持续撼动窗子,然而,尽管在如此的急雨声中,他们仍然清楚地听到海浪扑打岬角崖岸的轰然巨响。这当然是安然待在家中的晚上,每个人皆不禁心存感激地注视着壁炉里抚慰人心的红焰。
「我们到齐了,」埃勒里柔声开场,「只除了特勒,我非常希望特勒能在场,如果你不在意的话,戈弗雷先生?他曾是本案中耀眼无比的一颗星,理应获得我们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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