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门外议论:“龙先生多么谦恭有礼!生怕伤了老孙头拿衣服来这份好意,明明不要也接过去。”又有道:“那可不是?龙先生真好人那!只一个婢女,竟然如此担心。”有人哧笑:“咄!何止婢女?有小猫小狗受伤,如被龙先生撞见,便一定救治,龙先生可谓真君子也!”
龙忘海这会早听不见门外人们在议论甚么,见花椰闭目不理自己,唤她半晌,花椰却始终不睁眼。龙忘海心如火燎,便听门外有人高呼:“大麻子回来了!”急忙迎出门外,却见只那麻子脸一人扶着门不住的喘:“那姜大夫……早上起来,被野狗……野狗咬伤了大腿,自己且去城里抓药,来不了啦!”
龙忘海只觉脑中“嗡——”一声巨响,眼晕目眩,几欲晕倒。有几人上前将他扶住,也都跟着急,有一人道:“龙先生您别急,我去进城给咱们找大夫去。”有几个相和,簇拥着一同去了。
有人议论:“怎么大早上被野狗咬了?咱们这闹野狗么?”有人道:“唉,说到这个,前一阵我家还闹狐狸呢,把我家养的鸡咬的死的死,丢的丢。”又一人道:“咦?我家也闹过,当时还道是黄狼。”先一人道:“我先前也以为是黄狼,那日却缝闹肚子,起床看见了。不大,这么大点一只狐狸,咬了我家鸡跳出院墙就逃了。”便有人问:“可捉到么?”那人答道:“哪里捉得到?等我提上裤子出来,早跑的没了影。”
说到这,有人便道:“龙先生,你家是不是也闹狐狸?”
龙忘海对“狐狸”这个词很是敏感,茫然道:“狐狸?”
那人便用嘴一孥后院,道:“刚不是后院里见了吗,脚印?”
“脚印?”龙忘海茫然。
有人便道:“啊,我也见了,狐狸的脚印。从后墙进来的,在井边兜了一圈就出去了。”“可能人来吓着了。”有人推测。
龙忘海跳了起来,直奔到后院。井边早已被众人踩的乱七八糟,但在后墙根附近却仍可看到清晰的两行兽爪印,一来一去。适才在后院,心中只想着花椰,心慌意乱,以至于没能发现。
龙忘海心凉了半截。是狐狸!难道是它将花椰推下井去的?为甚么它要这样做?为甚么?
正惶急间,有邻居妇人端着碗热汤,进院道:“龙先生!这是我家前日炖的鸡汤,我刚热过,你快与那落水人喝了,人就暖和过来了。”龙忘海接过,连声称谢。那妇人见他脸挂泪痕,料想大概是读书人少惊多怪,心地善良而已,又是一阵劝慰。龙忘海端了汤进屋,将花椰半扶起身,将条羹舀一小勺鸡汤,送到花椰唇边,花椰却似乎没有感觉一般,龙忘海唤她许久,她才慢慢睁眼,龙忘海将鸡汤送上,花椰含在口中,却咽不下去,都顺着唇角流了。那妇人随着龙忘海进了屋,见这情景,估计人是不行了,急忙出屋找人帮忙:“人不行啦!你们几个大男人家还愣着干啥?狗子!快去套车!咱们把这娃子拉到城里去找大夫!”
一语提醒了众人,忙到屋前喊:“龙先生!我们这就去套车!你把那女娃抱出来,咱们坐车进城!”龙忘海听闻,似乎黑暗中抓住了一点光亮。乡下地方也没别的,车身甚是简陋,只一头驴拉着一块板子,是平时用来拉个木柴啊、拉点菜啊甚么用的,上面也没个遮盖。如果有人坐,就在车后面铺个搭子。如今要运病人,龙忘海便将房中的被褥一同抱过,放在车板上,自己也爬了上去。有邻居想跟,赶车道:“咄!都坐上来坐甚么?想把俺这瘦驴累死么?”众人听着也有理,人愈多车自然跑的愈慢,便无人跟随。架车的狗子将车驶远,众人帮龙忘海关上院门,便自散了,回家吃早饭啊、干自家闲活不提。
小驴车被那狗子用皮鞭抽打,一路飞奔。龙忘海住的地方离城甚是偏远。平常他爱的就是这份偏远,走在路上,观山望水,兴致高时还吟两句甚么“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甚么“吹我洞箫,鼓瑟琴,何訚訚”之类的诗句作乐。可如今,他却恨自己怎得住如许之远,这路怎得如许之长?直奔到日上三竿才刚到城门。那些个酷爱隐居的人,可也生过甚么疾症么?若是生过,是否在赶着见大夫的时候也有心思做这些诗?
十二章 借钱
作者有话要说:觉得为什么花石二公子没有来赎花椰出来,最大的原因有两条:
一是门风不许。
他们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自己没有当家不说,都还没娶正妻,先去嫖妓?他们的爹妈怎么会同意?他们都不是两家唯一的儿子,若是唯一就这么一个儿子还可能娇惯些,要什么给什么,他们下面都有弟弟,如果他们表现不好,家业也完全可以由弟弟继承。嫖妓还可以说是儿子想开开荤腥,要赎这样一个下贱人回家?必定说什么也不许的,肯定你带回来还是给你撵出去。如果你要在外面包养,你就得租房,就得给房子里添置丫环婆子佣人,就得买房子里的一切应用之物。这么大的开销,他们当家的人能不知道么?好一点是把花椰赶出这个城市,让她从此不再见自己儿子;坏一点就是直接乱棍打死,随便找个井一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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