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伊丽莎白·法洛斯。她从堆满资料和猫骨骼标本的书桌前站起来,热情地与他握手问好。她的头热忱地上下点动,黑色的刘海在前额直晃。当然,她非常乐意带着他四处参观。她健步走在前面,一面转过头来像导游一样慷慨陈词。
“这叫‘酒精搜集法’,因为标本存放在酒精里面,用以阻止细菌损坏肌体组织。共有45万缸,包括2万5千多缸浮游生物。”
他们走进一个空气密封间。他们身后的门锁上了。几秒钟后,前面的门咔的一声开了。他满脸疑惑地看着她。
“为了控制温度”,她解释说,“我们让温度保持在13°C,低于酒精燃点,同时也减少酒精挥发。如果酒精溢出来,传感器就会把它收拾干净。世界任何地方都没有这样的设施。这可以追溯到1768年的库克船长——实际上还要早些。”
他们进了储藏室。里面横七竖八地摆放着一排又一排的金属橱柜。她继续朝前走去。
“我们这7层楼上共有2200万只标本——是世界上储量最大的。让我们尤为自豪的是类型标本——它们是对一个物种最初命名和描述的规定性原型。我们共有近87万7千只。它们极为重要——战争期间被秘密运到萨里郡的地下洞穴里安全保存。可不能让德军炸着了。从这点也看得出它们有多重要。”
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铭记在心了——的确也是如此。
“类型标本的所有功用对我们今天已没什么意义,”她继续说道。“也难怪,那是19世纪的分类热潮的产物——上帝保佑那些试图理解自然界的业余科学家们:您知道,万物繁生之地,物物各得其所。”
“不过那也是根植于宗教之中的。如果上帝制造了各色各类的物种,如果它们都永远保持原样,那么从每一物类中挑出一个代表才会有意义。那也是惟一解决争执、确定每一物种之所属的惟一手段。比如您发现一只鸟,您打开抽屉把它与该类物种的最佳代表进行比较,这样您就能找到答案。因此,标本搜集者实际上也就是在给上帝的工作进行文献整理。每一物种都毫厘不差地归入其位。科学与宗教间也没有任何矛盾冲突。”
她说话时,额头上的刘海热情地晃动着。
“一直到达尔文的出现。他打翻了那个如意算盘。他认为每一种生物都只是一棵有着众多枝杆、并在不断生长的大树的一部分而已。故此他称自己的理论叫物种变异。您知道,他是1871年在《人类的起源》中才开始使用进化一词的。”
“你们这里有不少达尔文本人搜集的标本吧?”他问道。
“成千上万种。他把什么都寄回来了——不仅仅是液体保存的泡制品。我们这里有鸟、爬行物、鱼以及骨骼、蛋卵、动物壳和昆虫粉面等等。凡是您想得到的都有。”
“这个就是”——她拉开一个声响很轻的滑动式抽屉,拿起一个贴有黑墨水标签的瓶子——“一条小鹦嘴鱼。它们用坚硬的喙咀嚼珊瑚。达尔文认为那是沙滩形成的原因。”她鼻子哼地笑了一下。“谁也不可能永远正确。”
“你们有他的地雀吗?”他想用那个专有名词,地雀亚科——达尔文莺。这是根据他的姓氏命名的,以纪念它们在引导他理解物种间的变异方面所起的先导性作用。但他忍住了。在英国科学界,抬出名人名号的行为往往会为人所不屑。
《达尔文的阴谋》第11章(2)
“13个物种中有12种都存放在这里——我们有550张皮,60只酒精保存的标本和10个骨骼标本。”
“包括他本人搜集的吗?”
“当然了。他搜集了31个标本,其中22个送到了博物馆。我们保留下来了19个。”
“怎样对它们进行标记的?我是说他把所有的标本混在一起,是吧——从各个岛上搜集来地雀标本,然后将它们统统装在同一个口袋里。一些年后,他不得不去求菲茨洛伊,以看看自己的地雀。”
“你可说中要点了。你这个调皮蛋。”她笑了。“至于地点,我们纯粹是根据他的猜测来做的。我想,从长远来看,那具有偶然性。”
“为什么?”
“它表明,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提出理论的任何迹象,不是吗?要是他在加拉帕戈斯就已想到了那理论,那么他就不太可能犯那样可笑的错误了,是吧?”
“我想不会。”
“因此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我们知道他是在回到伦敦后才开始形成那一理论的。他花了一年或者两年工夫。没有我发现原文:Eureka是阿基米德发现浮力定理时的欢叫声。意指发现真理的欢呼。——译者了的某一时刻。他在1836年回国,1842起草了一个35页的提纲。”
“他写那玩意儿为什么花了22年之久?”
“那就是美国人所谓的6万4千美元的问题,不是吗?”
他跟着她进入控制间——又被短暂地锁在了一起。
“从我个人来说”,她说,“我不觉得答案有那样复杂。”
“那么是什么原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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