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桌边,打开抽屉,拿出那张一直跟随着他的照片。那是卡尔和他的一张双人黑白照。他已经审视过千百遍了。他们两人在安多佛的校园里,他是一个新生,而卡尔即将毕业去往哈佛。那是在中午拍的,也或者是晚上用闪光灯拍的,他们的影子清晰地映在草地上。卡尔就像个电影明星那样英俊,比他高出整整一头,手里握着一个网球拍,脚上蹬着一双运动鞋。休张着嘴,像要说话一样。 几年来休一直带着这张照片,时不时地拿出来看看。这经常给他带来一种焦虑,一种模糊的痛苦之情。只有这一次,他看出了新的内容。他的茄克没有整好,他看着他的哥哥,而卡尔则直视着前方,下巴挺直,准备走向广阔天地。他现在看到的是,他惊讶地意识到——他痛苦的缘由——是卡尔的疏远和雄心壮志,还有他想得到接受和关爱的渴望。这张照片抓住了他们兄弟俩告别童年,即将分离的那特殊时刻。
在去唐豪斯的路上,休在圣玛丽大教堂停了下来,在荫蔽下的庭院里游逛。一些古老的坟墓已经陷进了地里,只有蚯蚓才能看得到那些墓志铭了;另外一些东倒西歪,碑文上布满了斑驳的地衣和苔藓,什么也看不清了。
从伦敦始,16公里的路程很快。奥尔平顿的车站还在上班,但他决定坐车去南布洛姆林,然后转乘146路公共汽车——也就半小时吧,至多40分钟。很难想像达尔文时期那简陋的火车和四轮马车会使他的旅途多么痛苦。
唐纳村跟他想像中的一样——古老而宁静,石头建的房屋,有一家药店,一家杂货店,一座加油站,还有其他一些小商铺。达尔文在世时,老辈人决定在村名上加一个字——e(成为Downe)——与古英格兰的影响不无关系,休想——他很欣赏达尔文的执著:买房子时就叫唐豪斯(Down House),并且一直保持这个名字。
在庭院的一角,他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一棵紫杉树下,是达尔文的哥哥伊拉兹马斯的坟墓。就近两块小石头标明了他两个孩子的坟墓,玛丽和查理?韦林。他想起当年艾玛、艾蒂、莉齐和其他人在礼拜日去教堂的路上都要经过它们的情形。
从一道铁门出来,他走上大街。路上,他想起了贝丝。他经常伴着她的体香醒来,而那香气总是一整天都围绕在他身边。一段《失乐园》里的话突然闯入脑海:
他们手牵手走过,这对亲密爱人,
恋爱史上最亲密的一对。
还有《圣经》上的一段话:他臣服在她的脚下,弯下身去,匍匐在地。
转过一个大弯,他到了唐豪斯。这是一所乔治王朝时期的房子,白色的石板屋顶,墙上爬满常春藤。第一眼看见它时,休觉得“陈旧丑陋”,但很快他就爱上了这个地方。他知道这是为什么。这里舒适开阔——可以随意添加房间,就像长号里的伸缩管一样伸缩自如。这里是个世外桃源,充满了乡间气息——草地上铺满了湿漉漉的小草,井边辘轳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椴树上蜜蜂嗡嗡地飞来飞去,花床上种满了福禄考、百合和燕草。 这里的一切一定把查理又带回了他的童年。
休走到售票房,买了门票。是星期二,没有多少参观的人。他随着一群学生往前走。他们的老师一个劲地提醒他们不要碰任何东西,像柯利牧羊犬一样前后监督着。英国文化遗产的主管人,一个穿粗花呢外衣,灰白头发的女人给他们提供了现场解说。
参观路线从客厅开始。他看到了艾玛的平台钢琴,大理石的壁炉架,断层式的书橱,设计成一本书样的双陆棋,题名为“北美的历史”。他们走进中央大厅,休注意到了有长基底座的大钟,放着达尔文鼻烟瓶的壁桌,还有艾玛挂起的基督教义的平版画。他们又进了台球室,褐色的桌面,上面还放着3个球。角落里是一个男管家放着两杯波尔图葡萄酒的托盘(休想:其中一杯是不是为帕斯洛自己准备的?)
第18章(5)
接着,他们来到了饭厅,面向花园开着3个窗户。英王乔治三世后期桃花心木的餐桌可供12人就餐,旁边的餐柜里放着达尔文母亲安置的印有睡莲图案的有盖海碗,墙上是一幅面容严肃的画像。孩子们都不耐烦了,急着往下走。
最后他们来到了著名的研究室,休的眼球立刻被那张黑色的大沙发吸引了过去。就是在这儿,达尔文手臂上缚着棉布包起来的厚木板,写出了那些改变全世界的著作。旁边还倚着一张藤椅,看起来像正等着它的主人。这后面,在一处舒适的凹壁里,是一张小木桌,上面有一些间隔区和几个细长的抽屉,每个抽屉都仔细地贴上了标签。一个书橱高达天花板。壁炉边是镶金边的镜子,镜面有些模糊了,像新英格兰湖。镜子上方是约瑟夫?胡克、查理?莱尔和乔赛亚?韦奇伍德的肖像画。
屋子中央是一张彭布罗克折面桌,上面放了很多物件,好像达尔文刚刚放在那儿似的——有一个钟形杯,一把剪刀,一个老式的显微镜,3三个可上下翻转的镜子,一个木盒子,一个猴子的头颅骨,一片羽毛,几张纸,一轴绳子和几本书,其中一本是第二版的《资本论》,上面有马克思的亲笔题字(赠与查理?达尔文先生,他忠实的仰慕者)。一个小男孩走上前摸了摸它,他的老师立刻上去重重地打了他的手腕一下。
52书库推荐浏览: [美]约翰·丹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