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她也知道与我相伴的日子已不多,才那样的依恋我,让我背,让我抱,让我搂,一声一声的叫妈妈。贝贝,我的贝贝,你骨骼肌肤都来自于我,眼睛心灵都是我来塑造,我不能与你分开,绝对不能。
段言带贝贝出去吃晚饭,我在黑而空的屋子里走来走去。燕飞如约而至,提着行李箱,大概一下飞机就赶过来了。我头发凌乱,无精打采的用一根橡皮筋扎着,见到燕飞,象见到一根救命稻草。
燕飞说:“我咨询律师了,你情况非常不利,你若有医院证明神经有问题,段言就不能在此期间跟你离婚,但他有权带你去住院治疗,同样要跟贝贝分开,你还要遭受皮肉之苦,你若坚持离婚,协议就是生效的。左右为难,我看只能这样……”
正说着,段言回来了,看到燕飞,知道是我搬了救兵,他跟燕飞向来不怎么投缘,脸上也没有丝毫热情。
燕飞对段言说:“我们直奔主题吧,关于贝贝的抚养权问题。”
段言说:“我俩已经达成协议,由我抚养。”
燕飞说:“都说贝贝跟别的孩子不同,很有主见,不如让她自己选择。”
段言问:“什么?”
燕飞说:“我们尊重贝贝的选择,你强硬扭转了她的意愿,也未必是件好事。”
段言考虑了一会,将贝贝从婴儿车里抱出来,放到茶几上,认真的问:“贝贝,爸爸妈妈要分开了,你想跟谁在一起?爸爸还是妈妈?”
我们都盯着贝贝的嘴唇,家里从来没有这么静过,我听到燕飞腕上的手表在滴滴答答的转着秒针。
贝贝玩弄着手里的塑料小鸭子,脸上并无悲伤,清晰肯定的说:“爸爸!”
第二十九章 阴暗静心楼(1) 文 / 之上
不仅我和燕飞认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连段言也觉得自己听错了,又问一遍,贝贝依然选择爸爸。
最大的纷争解决了,手续便三下五除二的办完了。燕飞帮我在网上找房子,并约好时间去看。
走的那天,段言照常上班,他妈妈已经将行李搬进家,一幅急不可耐要替换我的架势。贝贝还在睡觉,我摸了摸她的小手,亲亲她红润柔软的嘴巴,她忽然睁开眼睛,对我说:“妈妈,不怕。”
一切是她自己的选择,也许她更喜欢段言,也许她记恨我打过她,总之,她不要妈妈,要爸爸。
我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慢慢的走出家门,忽然笑起来,笑到眼泪簌簌落下,只好掩住脸,不知道自己作何表情。
当初搬这个新家,段言工作忙,我抱着贝贝,到处看房,千挑万选,买下来又重新装修,每个水龙头、门把手都是货比三家弄回来,我还以为自己会在这个房子里变成老太婆。你说,生活是不是有点意思,它从来不会按你预想的出牌。
段言妈妈“送”我出门,冷着一张脸问我:“余下的东西,你什么时候来搬?”
“等我安顿下来。”
“你尽量快些,不然我们就帮你扔掉了。”
知识分子冷酷起来,一点余地都不给你,的确又厉害三分,真不知道我女儿在她调教下会变成什么样子。独自行走在路上,漫无目的,我是一个被生活抛弃的人。
身后有人按喇叭,是燕飞在开车慢慢跟着我。我拉开车门坐进去,眼泪又一次无法抑制的喷涌而出,鼻子象被别人打了一拳,酸痛的难以忍受,最后干脆象村妇一样放声嚎啕,真想把前后几十年的委屈都哭尽。车子在市里默默的兜着圈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开口对燕飞说:“怎么没上班?”
“我请假带你去看房子,你总要有个安身之处。”
随便吃了点东西,我们开车到了郊区,停在一个院子门口,院墙上写着“静心”。燕飞指着一幢楼说:“就这里了,三楼,单房,月租500。房源很少,找到这个也不容易。”
我脑子不很清醒,有时会反应不过来自己已是单身,偶尔会忽然想起贝贝的衣服还晾在阳台。
房东是个小老头,起初很热情,极力称赞自己的房子,说这里环境好,又安静,见着燕飞点头便急切的要求交押金。我和燕飞都没有租房经验,天色已暗,只好先这样定了。押金是燕飞帮我出的,我推让,她说:“默之,别在朋友面前逞强。”
房东老头收了钱,把钥匙给了我,立刻换了冷冰冰的口吻:“洗手间各自独立,但水房是公用的,在走廊最顶头,夜里12点以前一定要回到屋子里。”
我环视这间小屋,地面很潮,墙上有发霉的印子,几样常用小家具,还算干净。一间房配一个洗手间,象一个高级监狱。房间有些憋闷,一面墙上挂着窗帘,燕飞伸手去拉开,我喊:“不要,就这样挺好,不喜欢外面的光。”燕飞便住手,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忘记过去,面对现在。”
我何尝不想让过去的都过去?但是,太难了,过不去。“过去”有贝贝,“现在”没有,如何让一个母亲把孩子也忘个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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