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正在看"云娜"的新闻时,台里给我打电话,台长的话像把淬了毒液的刀子恶狠狠地挑开我心中的疤。
领导把一桩杀人案件的报道交给我做,那是有关嘉伟的案子。已经过了一年多了,但是最近才把凶手抓住。凶手是一个貌美的女子。市里很重视,毕竟嘉伟曾经是首富的儿子,那个时候已经成了一个大新闻,只是一直都没有找到凶手,直到最近,凶手又杀了一名男子,而且承认自己在一年前放煤气杀害罗嘉伟。领导说这是一个很好的题材,新闻点特别好,或许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这次采访任务很重要。他拍拍我的肩膀,暗示我要把它做好。我边听他的话,脑子里满是她的影子,为什么她又要回来。
我特别不想回忆那件事情。一年前,当我赶到的时候,嘉伟已经奄奄一息,他叫我不要去怪倪缨,这是他最后对我说的话。通过同事的描述,我知道那个被抓的女囚犯就是倪缨。我不知道我见到她会说什么,我还用记者的身份去看她,简直是一个笑话,我想恨她,但是我做不到。
我坐在会客室里等,这里很冷清,四周都是围墙,我虽然不是第一次来采访囚犯,但是还是有些混沌和恐惧,这个地方让我想起那个平房,还有眷区。
整个房间闷热无比,寒冷的空气还没有进来,"云娜"如它的名字一样温柔。
女监守冷冰冰地说,7523坐下吧!她啪地坐在了我的面前,前额的头发遮着脸,看不清楚眼睛,眼睛下垂,手指间摩搓着,窥觑几眼,明显她变成了另外的样子。瘦小的身体被宽大的囚服罩着,头发被染烫过,枯得毛糙,皮肤有许多暗黄的斑,脸上有些疲惫不堪的样子,我手指间的笔开始微微颤抖,我不敢相信现在在我面前的是缨子,我试图回忆她,找寻到的是那个D吧领舞的女子,眼睛上有耀眼的亮片闪粉,彩妆压在厚厚的粉底上,颧骨上的腮红是浓烈的红色,唇上水润的浅红,她站在舞池中央的台子上,扭动漂亮的身躯。那一次我第一次去那里HIGH,有几个人试图给我几颗药丸,我和嘉伟都没有吃,缨子却自己从她的小包里拿出几粒药丸,用酒送服,头跟着节奏摇晃,不管我怎么用力摇她的双臂都没有用。那天也有台风,叫做"威尔逊",我把她从HIGH吧里拉了出来,她挣脱我,大声地叫,我们在台风里被吹得摇摇晃晃,她说,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我可以要一只烟吗?"她看了看我,没有什么惊讶,然后望了望监守。监守是个胖胖的威严的女人,她摇头,什么都不说。缨子又把脸埋了下去,她双手抱膝呆坐在凳子里。我站起来,打开窗户,台风吹过来,脸上凉凉的,这一次的台风叫"云娜",昨天在台里看缨子资料的时候,同事告诉我的。这一次缨子杀了某个D吧的老板,手法极其残忍,用刀片割断了动脉,但是只是一个小口子,手脚被绑住,任血一点点流出而死。报纸上一片哗然。
监守干咳了几声,或许我们这样的沉默让她觉得奇怪。我对她说,可以让我和她单独待一会儿吗?她回答干脆,可以,但是时间不能太长。边说边走出去,带上门,声音小而低沉。
我把烟盒放在桌子上,她猥琐地拿起,问我,有火吗?我拿出打火机给她点上,她猛吸了一口,吐出大片烟缕,闭上眼睛。外面吹来的风,把她的头发都吹到了后面,脸上整个轮廓显露了出来。她还是好看的女子,从半边的侧脸的弧度得以窥见,棱角分明,鼻梁高而挺,额头宽亮。我想说什么,把准备好的红色本子翻开,里面准备的种种问题看来都要作废。我实在很难用往常的方式去采访。她抖动她的袖子,整个人在一种昏迷的状态,袖子里手臂上的划痕依稀可见,都不曾伤到血管,只是在皮肤上划出来,看来,她不是想死,只是想让自己的躯体疼。
你做记者了?还是她先开口问我,我说是的,手指慌乱得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会好好配合的。她抬头对着我笑,露出白色的牙齿,那脸色暗淡无光,是尼古丁、毒品作祟其中。
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杀他,嘉伟没有错。我点起了烟,抽了起来,我努力让自己镇定。缨子把烟掐灭,指头尖少了什么让她觉得不自在,她又娴熟地拿起另一只烟,点燃,烟缕像花朵般盛开。我在等她的回答,但是她不说话,自顾抽烟,像个没有结尾的电影,我在等,她或许也在等什么。我恍惚中看见她的手臂上有疤痕,我伸手触碰,但是还没有挨着,她就躲开了。
空气开始冷了,台风呼啦啦带着雨点,雨越来越大,落了进来,我起身关窗户,插销锈得弄不出来,弄了好一会儿才关上。回到座位的时候,我分明感觉到她的眼神放出了剧烈的温度,灼烧我的皮肤。她把第二根烟的滤嘴掐掉的时候对我说,因为我爱他,只是爱。你记得那个三角眼的男孩吗?他那样死没有痛苦啊!
Chapter10 7523(2)
我或许早就知道这个答案,所以一点都不惊讶,只是很多我不希望的发生了,我不情愿地接受。
她对我说,那次离开嘉伟以后,她知道他还活着,她在原来的D吧等着被抓,但是没有人抓她,她其实一直都没有离开。这次杀的男人,是D吧的老板,在她还是17岁的时候,就占据了她的身子,她其实一直都在等那么一天,等着杀了他,把他的血放干净,一点不剩。她是畅快的,当被发现的时候,就坐在血泊里,用刀在手上一条条地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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