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情觞_西篱【完结】(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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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阿哈望着车窗外的山峦出神。云贵高原六月天,天空明媚,遥远的青山绵延起伏,一座座的森林如绿色的云,覆盖在一座座山冈上。衣着鲜艳的苗族妇女的身影,不断在车窗前蝴蝶一般掠过。

  “布摩,去天堂的路太遥远了,阿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到。但我知道,我再不能回大寨了。”

  “我的好闺女,你说这话又让我心痛了。女人家哪有一辈子完好无损?重要的是,你要找回自己的快乐。阿哈本来就是一只快乐的鸟,不要将你美妙的歌喉藏起来。查郎和白妹是布依人最崇拜的歌仙,你的嗓子比白妹还要美妙呢!”

  曾经,快乐是一串金色的风铃,最最轻微的风吹也会令它喧响,快乐在阿哈的心里永不停息。但是现在她恰似大病之后尚未痊愈,一切美丽的景色都给她带来忧郁和感伤。

  四面八方的布依人都汇集到顶效了,一面青翠广阔的山坡上,盛大的歌会从下午就已经开始。这歌会既是对查郎和白妹的纪念,也是布依族青年男女们寻求和倾吐爱情的场合。瞧,成群结队的男青年,正勇敢地向女孩子们站立的地方悄悄靠近。他们唱着动听的歌谣,在这歌的节日里,努力吸引女孩子们的目光——她们的目光略带羞涩又欢乐无忧,这又令阿哈觉得自己离她们远了。

  一块青色的大石头上,有个英俊的青年在等待、张望着。他身上的粗布衣服簇新,头上的包布扎实有型,就连脚上的草鞋,也是用最韧的灯心草编织的,上面还有他已经出嫁的姐姐送给他的一对红色绒线球,是为他期盼的幸福、为他的好运准备的。他才十九岁,还没有被沉重的农活压榨过,没有被悲伤的事情打扰过,所以身板子格外挺拔,脸庞清秀并带一丝隐约的羞涩。他就是花溪天鹅李村善于吹笛子又特别会唱歌的的王姓后生。此时,他手里握着竹笛,头巾上不经意粘了一丝枯草,微皱着眉头,向各处涌来的人群张望一阵后,坐在石头上,紧张焦急地注视从山下到山上的各条道路。

  山下越来越多的人往山上爬,他们身穿节日的盛装,男人们是一色青蓝的新衣服、新头巾,姑娘们的盘头上有鲜艳的绒线,青蓝的衣服上绣着艳丽的玫瑰、月季和牡丹。无论男女,他们肩上斜挂着的布包也是一样的艳丽,是布依女人们一针一线绣缝出来的。所以,所有的人只能分得清是男是女,男的女的看起来全都一个样,不知道谁是谁。他们从四面八方赶来,从山下的各条小路涌到山上来,山坡立刻就成了花的海洋。

  王姓青年在等心上人阿哈,阿哈久不现身,他因为紧张脸色发红。

  阿哈其实早到了,但她躲在布摩宽大的衣衫里不愿露面。

  “就是他。”布摩小声对她说,他们站在一群人后的高处,刚好将王姓后生的举动看得清清楚楚。

  “小时候他来金竹大寨拜年,整天躲在寨墙上偷看你踢踺子呢。”

  “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太太不准说嘛。”

  山坡上开始喧闹起来,一圈圈的人群里男女对歌此起彼伏。

  一个厚实的男声唱道:

  哎,姐家门前有条河,

  河边柳叶似剪刀。

  有心为姐唱首歌,

  又怕剪刀剪舌角。

  歌声起时,旁观的人们立刻将歌者围住,形成一个大圆圈,一是为听他唱,再是看有谁与他接对。

  他的歌声刚歇落,就有一个泼辣的女声接了过去:

  哎,我家屋后有条沟,

  蜻蜓点水滑溜溜。

  你是哪镇哪乡人,

  哪年上山砍疙兜?

  显然,这一对已经眉眼对过了,男的要表达心意,女的想知道对方是哪里人、年庚几何。这般直截了当,四周的人们欢呼起来。

  阿哈三岁时就踏入歌场,七岁就开始在人群里唱歌,对任何“歌语”“歌调”都熟悉。人群越拥越多,他们后退着。她只想看看那王姓后生,躲在布摩的衣角将他往人群外推。

  在那块大青石上,王姓后生经不住众青年男女的磨缠和起哄,轻举长笛,吹出悠扬的曲调。阿哈远远地看他犹如挺立空中,风掀衣裳,笛声回旋,不知是天上的云在飞,还是他在移动。突然,他令她想起王鹰。王鹰平素沉默不语,一副傲慢冷漠样,但只要到了舞台上,就变得充满激情,就会打动人。特别是在演奏爵士乐的时候,他更近乎热情而疯狂,引得紫蓝色灯光里的人们频频举杯,发出嗷嗷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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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节:查白歌节(3)

  阿哈心里发紧,痛苦得将头低了下去。

  一个姑娘看中王姓后生,等他的笛声止住,就对他唱道:

  山上的斑鸠多又多,

  你鸣我唱真快活。

  一人吹笛声寂寞,

  两人唱歌歌成河。

  王姓后生并不应答,他低着头用手巾擦竹笛。

  不应答是不合规矩的,人们准备要起哄了,他只好回道:

  崖上喜鹊多又多,

  人家成双我成单。

  喜鹊飞过阿哈水,

  剩我一个守空山。

  布摩推阿哈一把,想将她推出去,阿哈抱住了他的腰坚决不动。

  那姑娘知道他心里有人,还是不放弃,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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