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情觞_西篱【完结】(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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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和你说钱了?”阿哈很不高兴。

  “那,我们俩算什么?恋人么?看你防我的样子,好像我是贼,是流氓。”

  “又来了。阿新,你安静一点好不好?”

  “我可是把你当我自己的女朋友的,我写信给我妈也已经说了,找时间要带你回去给她看看。”

  阿哈走神,一时没有回答。

  “阿哈亲爱的,告诉我,早上你为什么呕吐?已经好几次了。”

  阿哈租住的这一带房屋,全是过去的农民自己建的楼,现在叫城中村。楼与楼之间挨得很近,开了窗就可以和对面楼的人手拉手,所以也叫牵手屋。他们对面楼里住的是一群发廊仔,上午发廊要到近十点才上班,发廊仔们没事干就听流行歌曲。有一段时间,每天清早都放张学友的歌,因为那CD机音质很差,学友的声音听起来就十分的苍老,又联想到他似乎有些花白了的山羊胡,格外令人不忍。每当那边放音乐的时候,阿哈就不得不起身,然后去到洗手间呕吐。她呕吐时发出的干呕声,又令阿新牙关发颤肌肤发紧,钻进被单里卷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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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节:生命中的生命(2)

  当他再次询问她呕吐的事情时,她叫了起来:“我说了我的事情你别管。”

  他被她的态度刺激,开始发作:“我虽然没有经历过什么,但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怀孕了?”

  阿哈愣住了,此前她没想到这个。半晌,她瞪了他一眼,冲去洗手间。阿新听见她在洗手间又呕吐起来了。

  他对这呕吐声感到恶心,不但不怜惜她,反而从心底里滋生出恶毒的情绪,冲着洗手间大声喊叫:“我把你当仙女,你可真像!你耳朵里听着我说我爱你,发疯地爱你,可你怀着别人的孩子也不告诉我。”

  里面呕吐的声音停止了。不一会,脸色苍白的阿哈出现在洗手间门口,表情怪异地看着阿新。阿新一时不知所措。

  “我从来,”她缓慢地说,“从来没有在你面前扮仙女,你爱我,是你自己的事情。”

  阿新有些结巴地:“你想赶我走?”

  “我确实不想再看到你,特别是现在,”她突然提高了声音,“我特别讨厌你!”

  她说完,扑在墙上放声大哭。

  等她哭够了,止住声,房间里格外的安静,阿新已经没有踪影。

  她躺到床上,开始感受自己身体里的细微变化。其实,她已经几个月没有月经了,只是不敢面对这个事实。她的身体好像已经不完全属于自己,它内部寄生了秘密,她的生命又产生了新的生命。她的手掌捂住冰冷的腹部,腹内似乎因为她手心的温暖而活跃起来,而愉快地痉挛和呼喊。她感觉到她的身体沉沉的被吸附在床上,在半空里的大地之上,这身体变大了,变松软了,可以包容很多很多,可以容纳无数的生命,像树木花草在大地上的生长,像雨后的抽芽和阳光里的欢笑。

  这一定是个男孩,一个眉毛浓黑双腿有力的男孩。他就要将她彻底颠覆——她的命运和人生。她再也不能去见颜如卿,哪怕他就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在等待着她。颜如卿,她的永远不能实现的梦想,虽然她每天零点仍然在为他祈祷,每刻她目光的张望仍然是在把他搜寻,可她已经不是他的阿哈,不是那个完好无损的恋人。

  事实上,她对颜如卿并不完全了解,只是保留了最初的完美印象,那高原之夜的眩晕,那青春的觉醒和彼此守候,那初恋人儿永远的依恋。此外,她了解他什么?对他知道多少?他的性格除了温柔有礼是否还有乖戾?他追求艺术是否只是借口?他将一切视为过程不求结果是否在逃避责任?他随时可以离开弃她而去是否是将美好人性赖以生存的东西看轻?他对她再难燃烧激情是否已经发生心理变异?

  他是一个幻象,从一开始就是,这和他的懦弱没有关系,是她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巨大的幻象,因为,他是她所没有经历过的,是来自山外的文明都市的男人。

  她无法过多地思考。这肚子里的孩子将充实她的生命,但也将给她带来实际生活的全部考验和新的情感折磨。她想哭,想在大哭一场之后将已经降临的一切迎接,并准备好力量接受那些潜在的打击和考验。为此,她必须要自己坚强一点,健康一点,宽容一点。

  宽容!每个胸有怨艾的人都会听到这样的规劝。然而一个人如果未被生活善待、未被他人善待,又被要求宽容,并且他(她)尚能够宽容,那么他或她一定是个特殊的人。真正的宽容,其实是多么难以做到啊,想想,她曾经对那个男人——她此后一直在心里称呼王鹰为“那个人”——心有所动,如果不是因为颜如卿,她可能会疯狂地爱上那个人。那个人总是给予她一种深切的关怀,在音乐上给她启发和力量,帮助她寻找艺术中的神灵,寻找她自身对音乐各种表现的潜在可能。他沉默寡言,却是她身边燃烧得最旺盛的火,不相干的人以为那是个深沉又冷漠的人,可那非凡的来自于他的热力,她怎么会敏感不到呢?她敏感到了,她对他充满了感激。可她怎么知道他是她的劫数,是埋伏在她生命旅途的恶魔,他夺走了她十八岁少女的贞操,而她将他打死了(她一直这样认为),她成为了杀人犯;而后她又怀上了他的孩子,这孩子很快就要降临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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