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为多闻天。
在阴翳映照出的黄金色光芒中,诸佛及尊神妖艳地呼吸着黄金的微光。
大日如来的尊前,一位瘦弱的僧人独自端坐。
并不全因剃度所致,头上光秃秃已无一毛。是位老僧。年龄约在六十上下。眉毛已白。白眉长得惊人,几乎盖住眼睑。柔和的眼睛周围满是细细的皱纹。虽有皱纹,肌肤却是健康的桃白色。
老僧独自端坐,既不诵经,也不做其他事,只是以柔和的眼神,默默凝视着大日如来。
老僧的眼神,浮现出各种表情,随即又消失了。
宛如凝视这尊大日如来,眼前就会展现各种景色,这一幕又一幕的景色,都让老僧感到新鲜而浮现惊奇的表情。
老僧背后,有人走来。
“惠果师父。”那人喊道。
被唤为惠果的老僧,转身一看。有位年约五十的僧人,伫立其后。
“义明吗——”老僧惠果说道。
“正是。”
被唤为义明的僧人,跣足踏在闪着黑光的宝殿木板上,走到惠果的后方才坐下。
惠果再次转身面向义明。身体稍微挪向一旁,斜对着义明。
可能是不好将自己的屁股,正对着大日如来的一个自然动作。
义明笔直端坐,直视惠果。他的相貌端正。从他端坐的架势及端正的相貌看来,不似僧人,倒像一位凛然的武士。
“有何事吗?”惠果问道。
“有些事不能不向您报告——”义明说道。
“唔。”
“或许您已经耳闻,就是有关金吾卫刘云樵之事。”
“被妖猫附身那事吗?”
“果然您已经听闻。”
“不是已经派出明智和清智一探究竟吗?结果如何呢——”
“是的。虽然明智和清智说是已经顺利解决——”
“其实,并不顺利——”
“是的。”
“听说那只妖猫还能预知德宗皇帝之死——”
“是的。”
“义明,何以不早些对老衲说呢?”
“弟子原本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明智和清智应该可以降伏。”
“嗯。”
“对青龙寺而言,经常有这类降伏妖物的请求。弟子认为不需要事事禀告、事事请示惠果师父。”
“算了。这也没办法。”
“实在对不起。”
“结果如何?可否说予老衲听听——”
“是……”
于是,义明就把刘云樵和猫怪之间所发生的事情大致描述了一下。
惠果以柔和的神情聆听义明的叙述,并不断“嗯嗯”地颔首点头。
听完后,惠果问道:
“义明。佣人何时发现失常的刘云樵呢?”
“三日前近中午时分——”义明说道。
“三日前啊——”
“刘云樵委托青龙寺降伏那只猫,佣人们并不知情,所以才迟迟未来通知。”
“明智和清智,曾一度以为猫已经被降伏,不是吗?”
“正是。”
“到底是根本没有降伏呢?——还是另有其事,以致刘云樵失常了呢?”
“刘云樵的妻子春琴行踪不明,想来必和此事脱不了干系。”
“既然是已被降伏的妖怪,又如何来附身呢?——还是看起来像被降伏,实际上根本不是——”惠果话说到此,就中断了。
义明默默等待惠果再度开口。
“无论如何,这妖怪可不是泛泛之辈。”
“正是。”
“还有顺宗之事……”惠果低声喃喃。
顺宗——继德宗而即位的皇帝,亦即德宗之子李诵。
“还有路旁竖牌子的事件。”
“就是‘德宗驾崩,后即李诵’那事?”
“这事也颇令人担心。”
“老衲来日不多,却发生种种的事情——”
“您又这样说……”
突然,惠果的眼神似乎看着很遥远的远方,说道:
“义明。无论是密法,还是其他事,主要都在人啊!”
停留在遥远虚空的目光,突然转向义明的脸上。
“要有人传,密才能存在。”
“……”
“老衲所痛心,或许尚未找到密法的传人时,老衲已经离开人世。”惠果闭上双唇。眼神又眺望着虚空。“若是如此,那也只好算了——”惠果眺望虚空喃喃自语。
“义明。人啊!有所谓的“器”。有与生俱来的器和因修行得来的器,器的大小、深度因人而异。在老衲的器里所装满的密法,老衲想一滴不剩倒入另一个器里,因此必须有一个和老衲一样大小的器,或在老衲之上的器才行……”
“是。”义明静静地颔首。
“今日,如来佛的脸庞是如此祥和。这脸庞也映照出老衲的内心。无论何时如何观看,都不会感到厌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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