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有必要再去会会裴祈了。
幽容遂的表情依旧好整以暇,双腿在城墙上不住地晃荡,悠闲地看着夜晚的天空。
仿佛有山雨欲来的徵兆。
我看见裴祈的时候,他坐在一个高好的山坡上,背对着我。青色的布袍在夜色中发出幽幽的光芒,藉着这微弱的光我看见山坡下的石壁上刻有三个大字:落凤坡。
我不由地心下一怔,低头看了看脚踝上的五色花,它并没有改变颜色。而我,同样没有感觉到裴祈身上有丝毫的冥界力量。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他幽幽然叹了口气。沉重得好象千斤重的大枷。
说完,他站起身,转过来面对我。
“你知道原因?”我的疑虑又加深了一层,可是主观上又不希望他真的是火凤鸟的转世。五色花依然是洁白无暇,妥帖地伏在我的脚踝上。
他笑,笑容里的无奈的绝望。他一步一步地走近我,额间的白布在瞬间被揭开,露出一个火焰型的印记。
顿时我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冥界之气。五色花在顷刻之间已经变成了火红色,和我的发色一模一样。
我听见裴祈清朗而略带高亢的声音。他对我说:“我就是火凤鸟,你的来带的回去的,不是吗?”“是的,我必须把你带回冥界……”我抽取月镰的手犹豫了很久,迟迟没有行动。我不知道自己这一次为什么会觉得任务无比地艰难,面对裴祈,我很难下手。
“冥界?”他的笑容凄厉而惨烈,“冥界简直就一一个囚笼!将每个族人都束缚其中,毫无自由可言!所以我要逃离,我要在你和幽容遂的手中夺取更多的魂灵,让他们免受轮回之苦……你——摄魄,同样也不过是冥王座下的一枚卒子,你不快乐,不自由,你不懂得什么是温情冷暖,不明白什么是情仇爱恨,不知道什么是风花雪月。你只会用你千篇一律的方式面无表情地夺取别人的生命。难道你从未感觉到悲哀吗?不觉得生活得很没有意义吗?哈哈!我同情你,不,是怜悯你!你要收取我的魂魄,来拿好了!”他说完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之后,很愤怒地盯着我,下巴与脖颈之间露出一大截空隙,像是等待着我的月镰在其间一划。
我感觉到一种叫“眼泪”的液体顺着我的颊旁滑落,滴在我的衣衫上,晕湿一片。
在他惊异的目光中我转身飞去,月镰被我握在手里,第一次让我感觉到它真正的分量。
后来幽容遂看见我的时候就告诉我:“你爱上他了。”是的,我爱上他了。
因为我居然为了他而流泪,为了他的愤怒而伤心,为了他的死亡而不忍。我储存了六百年的泪水,终于在此时决堤,如同汹涌的洪潮,奔流而下。
我不能够亲手让他倒在我的月镰之下,那样,我将永远背负上杀死裴祈的这个烙印,难过一辈子。
那晚,我靠在城墙上,任料峭的风吹散我的头发,在天明欲曙的刹那,我看见由落凤坡的方向飞来一团火红色的云朵。它义无返顾地朝我飞过来,然后倏而一下钻进了我的月镰之中,速度快得惊人。
我好象感觉到了什么一样,飞身到“落凤坡”前。我看见了裴祈穿着青色的衣袍僵硬地躺在坡底,面容祥和而宁静。他的衣襟处除了被我用火芒剑烧穿的“摄魄”二字之外,还多了两个字:“归魂”。一种红色的花瓣纷纷落在了他的躯体周围。凡间的人们把这种花叫做“凤仙花”。他们将裴祈葬在落凤坡的脚下,取了个名字叫做“归魂冢”。每年在这个时节,暮雨纷纷,我总能听见凡间的人们在祭奠他,他们的声音可以很清晰地传到我的耳边,没有丝毫的距离。他们说:“魂魄归来,伏惟尚飨!”
我走在曲桓门悠长悠长的隧道里面。冥界的流萤在我的身边闪烁着,发出幽幽的绿色光芒。孟婆婆在曲桓门的尽头熬煮着汤药,我可以感觉得到她脸上的那种舒怀的喜悦。她一定知道,我带回了火凤鸟。
漓溆宫的仆从要替我接过月镰,我一抬手示意他不必了。我要亲自解开火凤鸟的封印,听它在冥界清朗而高亢地歌唱。
织烈的面孔上有止不住的笑意。他意气丰发踱下座位,拍着我的肩膀啧啧称赞。“摄魄,你救了我们漓溆宫的几百条人命,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一个请求。”我径自解开火凤鸟的封印,随着一声尖锐的鸣叫,一尾火红色的凤鸟从月镰中飞出,它的羽毛有着我见过的最美丽的色泽。它在漓溆宫的上空盘桓往复,发出一中凄厉嘶哑的叫声。
我对织烈说:“我希望转世凡间,做一名平凡的女子。”织烈的目光震惊而失望。然而他终于摆了摆手,表示同意。
我转头看了火凤鸟最后一眼,它漆黑的眼眸中盈满泪水。我朝它微微一笑,如同裴祈为了我义无返顾钻入我的月镰中那样义无返顾地踏向了曲桓门的轮回隧道。
当我喝下孟婆汤,变成一具普通的魂灵飞逝于走过无数次的通道的时候,感觉到泪水再度涌出,可是心中有着难以言喻的轻松。
我闭上眼,在心中默念:“魂魄归来,伏惟尚飨……”
血咒·魔界篇
我双眼疲惫地望着电脑屏幕。黑漆漆的一片把我的影子隐隐约约地照了出来。头发乱糟糟的,用一句《诗经》里面博学的话来说就是“首如飞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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