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穆茶棚_说谎的老穆【完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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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如愿了,可是她没想到小生也一剑穿心,将自己和男旦牢牢地钉在一起。桃木剑钉住的东西,谁也不能分开,上天入地,做人做鬼,永远都在一起——这就是小生给她的取舍,给她的交代。

  “罢了,愿赌服输。”飞雪苦笑一声,仰头将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生生地咽了回去,她看了看和小生蜷缩在一起的男旦,“你取了我的命,占了我的男人;我做的孽,你来替我承担,也算我们两清,谁都不冤。”飞雪转过头,随着混乱的人群,向吴府大门走去。

  坟场一样的吴府大院后来就给封了,吴家少爷和小姐也搬到了别的地方,吴祥仍然是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吴家的少爷和小姐,因为自己的良心债——米铺的事儿本来是自己那烂泥扶不上墙的侄儿做的好事,盗了米铺又故意装神弄鬼想逃脱干系。虽然被吴祥发现后马上把侄儿赶出了吴家的商铺,但事情和自己有关,他总是想藏着掖着不敢拿出来见光,也总提心吊胆担心东窗事发波及自己的名声。否则他听说谢班主要“捉鬼”的时候,怎么会又害怕又心虚又仿佛捞住个救命稻草一般兴奋呢?只是吴祥没想到,这样一出戏,竟然唱成了这个样子,还差点把自己和乌桐镇的人都给唱了进去。吴祥又想起那天半夜出来其实是去厢房看自己女儿的飞雪对他的那回眸一笑,吴祥不知道飞雪是否知道他做过什么,但那一个微笑和眼神,他一辈子都忘不掉。从那以后,吴祥再也不敢做任何亏良心的事儿,随其缘对,善恶有报,谁都别自作聪明。

  这个故事到此为止就结束了,文爷没有告诉我们飞雪后来去了哪里。虽然讨了小红做替代的飞雪眉眼之间既有小红又有飞雪自己的影子,但她十六年未见,早已长大成人的儿女是一定认不出她来的,也许,她就像一个游魂一样游荡自己的儿女身边,默默地守着他们吧。

  吴府的大门上贴着高人画的驱邪桃符,说是能把一切冤魂都牢牢地封在门里,让他们不能再出来害人。其实,从那以后,乌桐镇上也再没出过什么事情。本来嘛,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关闲人什么事呢?只是听说,每年四月初七,被封的吴府大院里都会传来隐隐约约的唱戏声,乌桐镇上的人隔老远都能听见。起初大家都害怕,不过听久了,反而觉得好听,渐渐的,也不怕了。

  桃木穿胸的男旦和小生是一起下葬的,坟头上竖了两块石碑,当然,石碑上写的名分是——兄弟。

  ——月老虽把婚姻掌,有情人才能配成双。泥塑木雕是偶像,不解人间凤求凰。

  ——立坟牌,立坟牌,梁兄你红黑两字刻两块。黑的刻着梁山伯,红的刻着祝英台。我和你生前不能夫妻配,我就是死也要与你同坟台……

  第二谈 冥婚

  (一)

  这个故事是舅舅家对门的一家刀削面馆的老板讲给我们听的,他是山西人,姓何,我们这一辈人管他叫何叔。何叔不太像个卖面的生意人,而是带着那么点儿文质彬彬的味道,听表姐说他是为一个女人来到这个城市的,但是到现在为止何叔一直是单身。我承认我是个八卦的人,总觉得何叔眉宇间带着那么点所谓的“淡淡的忧郁”,所以总想知道他身上有些什么故事,当然,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好玩的故事能给我们讲讲”这样的话,于是何叔就成了第二个故事的主讲人。

  “你们想听什么样儿的故事?”何叔端着茶盏问我们,“我活这么大,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到的地方有限,不如给你们讲个我老家的故事吧。不知道是不是真事儿,反正是老人小时候讲给我听的——”何叔用目光征询了一下我们的意见,看到我们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便笑着呷了口茶,不紧不慢地开始讲了起来:“你们知道,我是山西人,山西商人是最出名的,这个故事就是关于我们山西人走西口的故事。那会儿还是清朝呢,在晋中寿阳县的某个庄子上——”

  时间已经是深秋了,太行山下自古缺水,深秋时节,地上裂开一张张嘴冲着灰蒙蒙的天讨水喝。今天中午恰好还起了大风,秋风卷了枝头寥寥数片枯黄的叶子,又裹带了些黄土,一路扬起一片黄色的烟尘,山间的小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又冷又干的天气,都愿意蜷缩在家里,寿阳县数一数二的大户周家却偏偏选这么个时候——迎亲。

  花轿是大红的,两个轿夫抬得稳稳当当,显然新娘子不沉。和其他的迎亲队伍不同的是,每个人都拉着脸,没有半点喜气样儿,迎亲的喜娘也哭丧着脸。而且,轿子的四角还挂着四盏——白色的灯笼。轿子抬到村头的路口时,正好撞上几个结伴出门讨活计的年轻人在和自己的家人告别,身上的褂子是显然是旧的,但也浆洗的齐齐整整,补丁也看不出来了,穷家富路,这是国人的传统。年轻人们略带稚气的脸上都充斥着一种惶恐和向往交织的奇妙表情,到最后,潇洒地扛起褡裢,摆摆手,将家人的千叮咛万嘱咐都挥入夹杂着沙尘的秋风里,只在转过身去之后,才会偷偷的抹一把眼泪,甩在地上,眼泪融进土里,恐怕是最后一次这样肆意地挥手拭泪了——出了这片地界,流汗比流泪值钱。

  在轿夫抬着轿子经过他们身边时,轿子里的新娘子突然喊了一声:“停下。”轿夫和喜娘闻言都停住了脚步,向轿子里望去。一双纤细的手把轿子的侧帘微微掀开了一条缝,停了停,轿子里发出一阵沉重的叹息,然后便放下了帘子。喜娘对轿夫递了个眼色,轿夫低头起轿,继续赶路。身后传来仿佛能往人心尖尖上划刀子一般高亢锐利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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