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么办?你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玉儿问周祥贵,“你真的要把家业传给——”玉儿咬咬嘴唇,“传给别人的儿子?”
周祥贵点点头:“我知道,你心高气也傲,我也一样,做什么都容不得自己比别人差。可这一桩事,我们拗不过老天爷了。长顺川的生意越做越大了,我们不像年轻的时候,是自己给自己跑腿了。我们现在捏着那么多人的饭碗,可以对不起自己,不能对不起大家伙儿。把生意交给我们自己的孩子——你看他撑的起这个担子吗?”
玉儿不说话了,两个孩子的对比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不甘心有什么办法呢?玉儿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也许——真的是你当年错了,我们只有一个儿子,还是这么一个儿子,是报应……”
周祥贵一口郁气涌上胸口,咳了一个晚上。
周祥贵死后,祝家儿子当了家。长顺川的生意就像商号的名字一样越来越顺利,玉儿也当了奶奶,成了周家人口里的“老太太”。遗憾的是,周家的第三代依然只有两个男孩,老大叫周若辛,老二叫周若梓,周若梓其实是祝家的孙子(插播公益广告一条:计划生育,基本国策。控制人口,人人有责。只生一个好@_@)。
然而周家的第二代也都短命,两个孙子还嫩着,得磨练几年才能当家。让周老太太头疼的是,自己的孙子老大周若辛身体一直不好,而说起来该算是祝明贤孙子的周若梓却天资聪颖,做事情井井有条,颇有他父亲的风范。周老太太心里真是又酸又涩,自己这一脉是真的要废了吗?说起来,我周家确是有负你祝明贤。可那也是情非得已,这么多年来,我们周家把你的儿子孙子视若己出,还让你儿子当了家,何氏疯疯癫癫这么些年,我们也一直悉心照料,没有丝毫怠慢,可是老天爷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们?
那一天,来了个不知道来路的道士。那道士很神秘地在周家四下看了一圈,告诉周老太太:你们周家,被人下了血咒。
“什么是血咒?”我打断讲故事讲得很投入的何叔,“周家的几代人和那几个伙计是被咒死的?”
“所谓血咒,是指人死前咬左手中指,以指血画符咒,然后将中指吞下。这样被咒之人生生世世不得翻身,连后代都不能幸免。”何叔只大概描述了一下血咒的说法,没有详细解释。
“太可怕了!”我惊呼,“祝明贤不要这么狠吧?是人都怕死,反正他那时候已经是个废人了,周祥贵也没用亏待他的儿子老婆,他干嘛不依不饶缠着人家全家?”
何叔摇摇头:“祝明贤有没有给周家下血咒,没人知道。一个将死之人还能不能完成血咒很难说,毕竟没有人看见,也许只是这个道士的信口胡谄罢了。我只是想说,自从这个道士告诉了周老太太关于血咒的说法以后,周老太太的心头就又多了一重心病。”
因为,所谓血咒,靠的是血脉的延续。要破掉血咒,办法只有一个,让祝明贤的血脉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换句话说,就是让周若梓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你的意思是……”周若辛从椅子上站起来,眼里写满惊疑,“我二弟的死——是我奶奶干的?”
周四抬了抬眼皮,没说话,周福摇了摇头,低声说:“不是。二少爷的死是他……咎由自取。”这四个字太狠,却是实话。对周家的恩怨,周福更愿意做个清醒而安静的旁观者——虽然他不得不生活在父亲和那个他见都没见过的“祝老爷”那些生生死死掰扯不清的仇恨里。
祝明贤的儿子精明,孙子也精明。精明人做生意是好手,做别的也是好手。从周若梓的父亲,祝明贤的儿子开始,就开始在巡查各处商号的中途暗渡陈仓,和别的商号暗通往来,企图一点点蚕食掉周家的生意。当然,周老太太不是傻瓜,蛛丝马迹之间她渐渐也看出了端倪,只是她不愿意说出来,不愿意拆穿,对于祝明贤的儿子,她只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开始是小打小闹,然后胃口越来越大,还没大到周老太太发话的时候,祝明贤的儿子得急病死了,这也成了笔烂账。烂在老太太肚子里,周福也知道,但是不说。周老太太多想这笔帐就这么烂下去,好好的把周若梓当自己的孙子养出来,都到第三代了,再生疏的血脉也该融在一处了。此时的周老太太不再是当年那个年轻气盛总爱跟自己男人争道理处处不肯输人让人的玉儿了,她只想守住这片基业,守住自己唯一的两个孙子。然而,道士关于血咒的话却又给了她重重的一击。
“……怎么办?”灯下的周老太太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没了平日里众人面前的精神头。她面前只站着两个她最信任的人,她多年前从半道上捡来的一个快饿死的丫头——现在的周家老厨娘,另一个就是周福。
“老爷当年做了亏良心的事情,是老爷有错在先。但是这些年您和老爷对祝老爷的儿子、女儿、夫人、孙子还有孙女的恩义,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您没必要太苛责自个儿。”厨娘淡淡地说。
周福没说话,他更想知道老太太会怎么想,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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