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人个子也不高,削瘦,留着淡褐色的背头,穿着朴素但却很雅致的三件套西服。他不惧怕任何人和任何东西,他觉得自己不仅是住宅的主人,同时也是形势的主人。他很感兴趣地注视着自己的洽谈伙伴,在他的目光中,可以分辨出一束束的感情射线,其中,大概好奇心占了优势:就像一个外行人第一次审视着病理解剖台上的一具被做成标本的死尸那样。
看来,这是一套不适合居住的办公室:几把跛腿的椅子,每个窗台上都放着几盆忘了浇水而枯萎了的花,角落里布满了稠密的蜘蛛网,在墙角处轻轻地摆动着。而且这里还散发着一种似乎是政府机关里的味道:尘土味、卫生球味、堆放着的纸张味、水气渗透窗框的潮湿味……
“喂,头儿没改变主意吧?”穿三件套西服的男人用带有明显波兰口音的俄语问道。
“不必介意,这事已经磋商过有一百遍了……不会的,不会改变主意的。”对方用有些嘶哑但却非常坚定的语调回答道。根据说话者所用的头几个单词判断,毫无疑问,说话者是俄罗斯人,而且属于那种场特殊范围之内的人物。“我们正努力玩一次漂亮的拦姆斯纸牌,既然已经决定了——就要去做。”
“我恳切地请求头儿,不要使用你们莫斯科同行们所用的俗语。”波兰人面带勉强能看得出的讪笑,淡淡地说道,同时,他在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洽谈伙伴戒指上那大颗钻石如何在最黑暗的角落中熠熠闪光,“然后,请您不要忘了:不管怎样,在您的面前还有一名安全部门的工作人员……”
波兰的“斯勃”,即波兰的安全部门,是类似俄罗斯联邦的那种安全部门,它占据的这所住宅是作为特殊的秘密会见的场所。
一般来说,安全部门使用的并不止是一处住宅,而是整个一层楼的住宅——有三至四处。由一处住宅到另一处住宅往往有秘密通道(常见的就像一些间谍影片所描述的那样,是些被伪装成衣柜和书架的那种),而主要是一些用电子仪器对相邻房间进行监视、监听的技术装备,使住宅的主人感到相当宽松自在。
显然,这次洽谈也不例外。对这次会面进行了准备:调整好那些隐蔽的手提式摄像机,打开录音设备,装好扫描装置——这些专门的、可以发现客人所带一切类似装置的设备……而且不需要多长时间。
“这就是说,在明天?”主人一本正经地、更确切地说道。他从桌子上拿起活页台历,漫不经心地翻过几页。
“是的,头儿安热,就在明天吧。”请求过后,见对方的反应平平,这使客人感到多少有些不自在。
“现在让我们再明确一下,从这以后,我们就将有钱了。我要坦白地说,”波兰人将台历放到原处,像弹簧一样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走动了一会儿,用机械的手势将头发抚平。“钞票,也就是钱。”为在此时显示一下自己并非一般地了解对方所说的行话,波兰人已完全将身体偏向客人,他立刻改正了自己的错误并突然间说出了一连串同义词,“也就是资金,或者,正如一些纹身人听说的——币子,对你们是很合适的。顺便说说,数目很大,一点儿痕迹都没有就消失了是不可能的。因此,我劝你们尽可能快地继续将钱转运过来,使其离开俄罗斯。钱现在已在路上,明天就会到达比亚韦斯托克市。收货者是‘塔伊尔’波俄合资公司。业务技术方面及其实施由我负责。当然,比亚韦斯托克的枪声不会赏我们光,可是,要这样,我们在沿途也就无法抓到钱了。没什么可怕的,我们会找到罪犯的。然后,我们的主子不得不放弃在马尔基尼亚的工厂和实验室,因为不这样做,我们联合行动的理由化会变得十分明显。我,正如你们那些人中所说的,所以也就把您放到了下面。而这样做,是出于一种通常的压力,或者,正如你们所喜欢说的那样——这是一种突袭……是谁指使这样做的,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不清楚。您可以去问问你们的‘栖身之地’,去问问那些纹身的刑事犯们,为什么允许这样做。我嘛,可是明白,在这里,也就是在波兰,你们要是没有他们是不行的。”以后,波兰人像是早就知道某些事件应按如何程序发展似的,果断地说,“以后,你们将往哪儿转移你们的‘俄罗斯性亢进剂’生产基地,这我们完全不担心。哪怕是往红场,往克里姆林宫转移,只是要尽快一点,只是要离我们远一点。我们不需要在国家的中心建一个毒品基地,因为我们不是亚洲的俄罗斯,而是一个文明的欧洲国家。而销毁毒品工业生产基地的荣誉——这却是我们所需要的。这可以大大平息舆论。”这位波兰安全部门的军官结束了他那使人难以捉摸的高谈阔论。
俄国人点着头,连声说是。看来,这个人在他那些绝对特殊的人中;同另有某种相当重要的位置。因此,如果不打断对方的谈话,他就不习惯将洽谈伙伴的话听完。当提到马尔基尼亚时,他真的开始伤心起来,话说得也铿锵有力:“是啊,是啊……太遗憾了。”
安热先生多少有些傲慢地微笑了一下,他恰似古波兰时的一个封建主,正在自己的庄园里同一个被俘的鞑子谈着话。
52书库推荐浏览: [俄]弗多尔·布特尔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