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没有这种能力吗?”悠一的下巴顶在我头上:“越是有能力的人,越是没办法选择自己要做些什么。”
“……”我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软弱无力。一直以来身后以为坚不可破的依靠,突然对你说,他其实和你一样弱小,这真是难以言喻的感觉。——我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靠近悠一,一直以来我们离得很远,在我眼里悠一是大人,是坚强独立的大人,和软弱的孩子是不一样的。然而现在,靠得很近才知道,悠一不是神,他是人啊。像常年练习舞蹈一样柔软的身体和又细又慢的呼吸。
他是人啊。
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灵媒又怎么样呢;我们不过是两个被家族遗弃的孩子。
我们都无处逃亡。
次日上午我被千代绫人在回廊拦住,春辰在不远处警惕地看过来,似乎是只要绫人再有什么动作,她就扑上来。
绫人拦住我。
“喂。”他叫。
我继续走。
“喂,你!”他又叫了一次。
继续走。
“藤堂家的!”听得出来有点恼火了。
还走。
“藤堂——”绫人最后忍无可忍道:“藤堂优一!”好像从他嘴里叫出我的名字是一种耻辱似的。
我这才住脚,慢吞吞转过来:“干嘛?”
“这个!”绫人恢复了原先傲慢的神情,扬起手里的一个信封。“给你哥。”
“情书?”我瞟他一眼,接过来,调侃道。
“胡说八道,是委托书。”他对我的玩笑嗤之以鼻,“算了,跟你说也白说,反正这不是给你的。”
“那就告辞。”我挥挥手里的信封:“我哥拆开的时候,我也一样能看。”
在我转身走开的时候,我听到绫人在我身后轻笑出声。
“你哥拆的时候?别开玩笑了,你哥根本不会拆。”他笑道。“够格的灵媒,信封接到手上就已经知道里面写着什么了!拆信封看那是普通人才做的事情。”
我头也不回地走,咬紧了牙。
“你果然——是我见过最差劲的灵媒!”他最后说。
我走过回廊的拐角,装作没听到。
绕过学校偌大的中庭花园,我还是第一次到曼菲斯的大学校园里来。
远远地,悠一在教学楼下的一大丛白玫瑰树旁边,靠着树干。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跑过去。
“等你啊,孩子。”悠一朝我扬扬眉毛:“好了,拿来吧。”
“你知道我要拿东西来?”我诧异道。
“你在哪里,要去哪里,”悠一笑答。“——我随时都是知道的。”
我同然察觉到了恐惧。
这种力量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明显了,简直一目了然。
悠一离开,出现,到哪里,怎么样;等等等等如何如何,我甚至连猜,都猜不到。
我把信封拿出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嫉妒,还是难过。
“为什么要拆开?”不满地看见悠一在撕信封,我赌气问:“你拿到手上,就知道里面写什么吧!”
悠一愣了一愣,停下动作。
“……谁告诉你的?”
“绫人。”
“……混蛋。”悠一骂了一句,继续拆。“我是知道写了什么;但拆来看,是对委托人的尊重。”
信封撕开,掉落一张似乎是从什么本子里撕下来的纸。
我捡起来,打开。
发现里面什么也没写,委托人,时间或是联系方式什么的,都没有写;只有弯弯扭扭几个字:
消掉。
我要消掉日记。
[番外]-雨水湾
雨水湾的别墅大多是温婉的蓝色和白色,深深浅浅错落成爱琴海边的幻觉。
我独独把这栋二层的洋房彻底改成加了香蕉和橙子的牛奶那样,午后的暖色。
我也不知道我在期待什么。
期待着有一天,有家人来看看我,在雨水湾的一大片海洋蓝之中,绝对不会认错房子?
期待着有一天,许多人为了给我生日惊喜悄悄坐车来,在雨水湾交错的水色光影之中,能够一眼找到我的住所?
还是期待着有一天,有一个人来到我身边,照顾我或被我照顾,他或她会喜欢这暖暖的颜色,迷糊地在雨水湾社区里散步,永远不会迷路。
离开藤堂家已经11年了。
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东西,想象过很多种回到家里去时的情景。
我是一个灵媒。
只差几个月,就满20岁。
对于灵媒来说,成年与不成年的界限,就是这个20岁。
我曾经姓藤堂,也曾经姓千代。
这两个纠缠不清的家族啊。
不过这都是过去了许久许久的往事,我也不想再提。
我的名字是一个禁忌。
不过现在,我叫悠一。
失去联系不知道多长时间的母亲,在某一天的早晨,给我来了一通电话。
唔,不对,是一通电话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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