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走过来,本来在各自交谈和静静喝咖啡的客人有很大一部分在当我经过他们旁边的时候,停下动作和话语,惊讶地抬头看我;直到我坐下,仍然不停地打量过来,甚至望着我互相交头接耳,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桌上的向日葵,似乎是“桌位被预订”的意思,绫人看着服务生把向日葵收去并在原来的位置摆上燃在玻璃杯里的干花蜡烛,皱了皱眉,叫住了服务生:“对不起,我想问一下,这个位置是谁预订下来的?”
“这不是预订的位置,先生。”服务生微微鞠了一躬回答。“这是藤堂悠一先生的位置。”
“藤堂悠一?”我眯起眼睛。
“是的。”服务生不紧不慢地回答:“这个座位是固定的,平时就算本店客满,藤堂先生的座位也一定要留出来。”
“那为什么让我们坐呢?”绫人的脸色也显得很不好看,似乎和我一样,有一种被人监控了的感觉。“是他本人跟你们这么说?”
“不。”服务生有点惊讶,但还是很礼貌地回答。“是本店的店长吩咐,今天晚上来到本店,会员凭证的卡号为513686720的客人,请他们坐在这个预留位置。”
我和绫人同时愣住。
“——另外,两位的所点的点心和咖啡本店免费招待。”服务生递上点餐单,礼貌地退下去了。
悠一的面子还真是像天一样大啊。我闷闷地想,他和张桃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些人怎么老是看着我?”翻了半天点餐单,我忍不住了,压低声音问桌子对面的绫人:“我很漂亮?”
“你漂亮个鬼!”绫人翻个白眼露出一副不要那么愚蠢这样真的很给我丢脸我拜托你了的表情道:“货真价实的灵媒是天天都能看到的么?机会难得不看可就浪费了。”
是吗?现在你们货真价实的灵媒就要被你们好奇的目光戳成刺猬了。
服务生把咖啡端上来,为了不显得突兀,我决定还是喝到一半再把带来的唱片拿出来。绫人没有再找茬,也没有动面前的咖啡;他很难得地安静下来,偏脸望向一边。
咖啡有点烫,在嘴唇触到液面的一瞬间感觉自己就像吸血鬼被新鲜的血液所刺激了一样,异样的香味未经允许,就钻进嘴里来,在唇舌间攻城略地,又苦又涩。
我大皱其眉,这才想起应该把碟子上的方糖放进去。
我在紧张什么呢。
“跟我在一起很尴尬是吗?”绫人把手肘撑在桌子上,慢慢地拈起小碟子上的方糖放进我的杯子里,“你就当我是春辰好了。”
春辰吗?我透过桌面上的烛火眯了眼睛看他。——说实话,一直以来我根本没有仔细看过他。
身为春辰的孪生弟弟,绫人的确和春辰非常相像,有我熟悉的大眼睛和鲜艳的嘴唇。栗色的头发泛着朦胧而柔软的光泽,流转,流转,目光深深深深深不见底,有如张桃设下的场。
我放下咖啡杯。
“你的头发留得太长了,会长。”我面无表情地下结论:“再长下去违反校规。”
——这世上哪个人胆敢和春辰比较?我讨厌任何人和她相提并论;尤其是当这个人完全有资格比得上的时候。
绫人显得很不高兴,我无视他脸色的变化,自顾自把包着大纸皮封的唱片抽了出来。
店中央有一个平台,像很多要求品味的咖啡店一样,上面有一架黑色的钢琴,不过现在并没有人在演奏;钢琴旁边有一只半人高的雕花木几,放置着那架古老的唱片机。像牵牛花一样张开的大喇叭已经有点而斑驳,暗金色的表面在微光下却仍然能见当年价值不菲的奢华。
“胶质唱片吗?”绫人隔着桌子伸手取过去看:“你在收集音乐?”
“不,”我含糊其辞地说,“人家送给我的。”
黑胶唱片一般不在普通的市面上流通,一来是因为价格昂贵,二来因为不好保存;再者,播放这种唱片需要专门的唱片机,而唱片机又不是谁家都有。——不过对于音乐来说,能够留住最完美的声音的,始终是这种不再流行的黑胶质碟片,这是现在的激光唱片永远不能相比的,不管技术多么先进,也没有办法达到胶质唱片的音效。但是,胶质唱片是每播放一次就磨损一次的收藏品,它们能够欣赏的次数是有限的,没有哪个真正懂得音乐的人舍得奢侈地一再享用它们的声音。
——因此,黑胶质唱片成为了收藏专用,极少能成为商品批量贩卖了。
Metatron?Larshel
“〈地狱之歌〉,”绫人把封套上粗糙的字迹认了出来:“——梅丹佐?拉希勒。”
03]
绫人离开座位,把唱片放在碟盘上,轻轻按下唱针。
最初的一阵寂静过后,几乎店内所有的人都吃惊地抬起了头。
像是有人猛一扬手把鲜花洒向半空,神的箭羽划开了天幕,月光流水一般从夜色中奔涌而出,笼罩九天大地。
那是一首什么歌?既没有伴奏也没有歌词,只是轻轻地哼唱,随性地变换着音节。
迤逦委婉的中音听不出是男是女,温柔得像呼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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