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袁忠彻阴恻恻地冷笑了一声:“我们不必伤你性命,自有办法叫你开口。”说着话就伸手入怀,往自己饕餮袋中掏去。
众人大喜,都想看他饕餮袋里还藏有什么逼供的法宝,忽听不远处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来:“罢了,不可再行逼问。”
阻止众人审问牛禄的,原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手持一枝竹杖,也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竟然连十三娘这种耳聪目明的剑侠都没能发觉。众人正感惊诧,捧灯却高兴得跳了起来:“爷,这就是领我出阵的老神仙……”话没说完,只听袁忠彻阴沉着声音叫了一声:“爹。”
众人无不大惊。既然袁忠彻叫这老者是爹,那么他必定就是前太常寺丞、数术大师、柳庄先生袁珙了。只见这位袁柳庄轻轻摇了摇头,缓步走到近前,朝袁忠彻一摆手:“不用拜了。唉,你那么大岁数了,还是丝毫没有长进呀。”
袁忠彻躬着腰,垂着手,没好气地说:“请父亲大人教训。”袁柳庄抬起竹杖来朝身后一指,摇头晃脑地说:“此‘八门金锁连环诛仙阵’,虽则妙化天机,变化无穷,也不过是从奇门八卦中化出来的,别家人还则罢了,我袁家子弟竟然破不了吗?我眼看着你们进去了好半天,又引着这孩子进出了一回,你竟然还没能破阵而出,真是羞煞了老夫。”
袁忠彻才回答了一个“您”字,袁柳庄就又转向王远华:“我看你印堂发暗,两眉带煞,隐隐一道青气直冲百汇,恐怕不久便有牢狱之灾,慎之慎之。”王远华冷冷地回答说:“天雷劈了华严大钟,工程无法按期完成,我定然会被锁拿进京,不用您说。”
袁柳庄笑着摇头:“天意如此,劈了也罢。姚广孝布这‘应天承运五行无量大阵’,自以为可保大明江山万年永固,殊不知月盈必缺、日中而昃,哪里去找十全十美的事呀。地既然陷于东南,而天缺于西北,这镇西的大钟,应当最后铸造。上来先铸大钟,焉有是理?”
他这一套半文不白,似是而非的话,说得众人都是一愣。随即袁柳庄抛下王远华,望向刘鉴,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啊~呀,我看这位先生天庭饱满,地角方……嗯,不圆,有点尖,是乃富贵之相。老夫看你骨根清奇,头角峥嵘,面相红润,眉间带彩,定有天星罩命,贵人襄助……”刘鉴轻轻一拱手:“老前辈所说的贵人,莫非是指您自己?”
袁柳庄“嘿嘿”干笑两声,转头望向十三娘,再次一惊一乍地“哎~呀”了一声,可他还打算评判些什么,却被袁忠彻给打断了:“爹,您说‘不可再行逼问’,是何用意?”
袁柳庄吹了吹胡子,貌似因为话头被儿子打断而感到很不高兴。他环视了一圈众人,然后慢慢俯下身去,抓起金丝索的一头,用力一扯。牛禄虽然仍旧闭着眼睛撇着嘴,一副“你们拿我没辙”的表情,但也不打算一直躺在地上耍赖,所以顺势就站起身来。只听袁柳庄咳嗽一声,对众人说:“退一步海阔天空,进一步或就身陷囹圄。这事到此为止,这个人就交给我吧,你们再查下去,只能给自己招来祸患。”
袁忠彻倒吸一口凉气:“您是说,他背后的主使我们都碰不得?”袁柳庄笑着说:“岂止你们碰不得,就算姚广孝亲来,也碰他不得。而老夫仰观天文,俯查地理,能知过去未来一千五百年,扭转气运,有降龙伏虎之能,有些事情也是不能碰的。天意是在,凡人安敢倒行逆施?”他瞥一眼王远华:“有些运数,转不得,转不得呀。”说着话,又一扯金丝索,牛禄一个趔趄,这裤子可就掉下来了。
众人全都愕然,十三娘赶紧别过头去,只有捧灯“哈哈”大笑,赶紧从地上捡起裤带来,跑过去帮牛禄提起裤子,扎好裤带。牛禄面如土色,他终究是个读书人,不要良心也要脸,如今当众出丑――旁边有敌人,有女人,还有孩子,这孩子竟然还“哈哈”大笑――当真是羞惭无地。于是紧咬牙关,把头一低,就直朝旁边不远处的一截残墙上猛撞了过去。
他是想自杀,可袁柳庄不让,轻扯金丝索头,顺势一带,牛禄冲到一半,脚下满拧,“啪哒”一声,就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磕掉两枚门牙,顺着嘴角就淌下血来。十三娘迈上两步,揪住绑缚的金丝索,把他给提了起来。
牛禄求死失败,气焰大消,当下仰天长叹一声,把身子一缩,不再挣扎。袁柳庄又扯一下金丝索,他也就乖乖跟着,慢慢走下山去。
两人的身影才消失在一堵残墙后面,捧灯就转过头,得意洋洋地朝着袁忠彻叫:“我说吧,这个阵是叫‘八门金锁连环诛仙阵’,你偏说是江湖骗子口,难道你爹……”眼看着袁忠彻的脸色越来越是难看,王远华打断捧灯的话,问道:“我也是初见令尊。既是前辈高人,何以湖海之气甚盛?”
“湖海”就是“江湖”,其实意思还是在问:“你爹怎么满嘴跑马车,一副江湖骗子的嘴脸呀?”袁忠彻本待不答,可是看众人瞧他的目光全都异样,也只好咬咬牙关,勉强解释说:“家父原本便以卜算为业,虽为官数年,旧习不除。我也劝过他几回,他却毫不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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