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亮大难不死,果然有了后福,立刻跪下来连磕响头。
就这样,天大的阴谋就此尘埃落定。袁忠彻本就是私自跑来北京城的,现在身体也好利索了,事情也了了,于是当天就出城,自回南京不提。刘鉴带着捧灯回柏林寺,路上绕去北新桥看了一眼,只见王远华仍在监督着兵丁、工匠锁水。
“铁链已然埋入井中,我欲在井上盖起一间小屋,无门无窗,禁止百姓进入,”王远华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刘鉴,并且询问他的意见,“镜如以为如何?”刘鉴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附近百姓只能去远处取水,实在可怜……”王远华微微一笑:“我已想过了,过几日找老匠人来查勘一番,左近多掘一口浅井,可保用水无忧。”
刘鉴见王远华事事为百姓考虑,想起自己曾误会他是个作恶之徒,不禁脸上有点发烧。当下手捧着折扇,深深一鞠:“王兄高德,小弟着实的钦佩。”
第三天一早,刘鉴就带着捧灯来到观音庵,准备送十三娘主仆出城南归。当日十三娘为了给刘鉴递送燕明刀,匆匆来到北京,以她少年剑侠的脚力,竟然比快马还要迅速。今日回去故乡,不必要那么着急,她不习惯坐轿,大家闺秀骑马奔驰也不大象话,于是刘鉴掏自己的俸禄买了一匹黑色健骡,送给十三娘代步。
瑞秋看见捧灯,还是一撅嘴,撇过头去不搭理,捧灯却哆哆嗦嗦的,大气也不敢出。刘鉴问他:“你怎么得罪瑞秋姑娘了?”其实这话他已经问了不下十遍,但捧灯涨红着小脸,坚决就是不肯说。
这两日,十三娘也一直在劝瑞秋,说小书童是无心之失,不必要太放在心上,况且你们年纪都还小,也没有那么多忌讳。瑞秋有心原谅捧灯,但面子上落不下来,所以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十三娘悄声对刘鉴说了前因后果,刘鉴转头狠狠地瞪一眼捧灯:“还不快鞠躬道歉?!”
捧灯嗫嚅着回答:“我当时就已然道过歉了……”刘鉴举起折扇来在他头顶轻轻一敲:“自己做错了事儿,就得道歉,如果对方不接受,那就继续道歉呀,你腰杆儿还这么直着算怎么回事儿?”
捧灯无奈,只好勉强迈上两步,朝瑞秋深深地鞠了一躬:“都是我的错,是我太鲁莽,妹子你要打要骂,随便你……还是骂吧,你拳头太重,一个不当心,就要出人命……”
捧灯以前就从来没叫过瑞秋“妹子”,总说:“我哪有你那么大的妹子?你整个儿是我大姑。”如今要讨对方高兴,好原谅自己,“妹子”叫出了口,瑞秋听了心中颇为受用。但她还不愿意就此开口原谅捧灯,只是板着脸一招手:“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捧灯大着胆子又迈进了两步,瑞秋把脸凑近了他的耳朵,低声问:“老实交代,那日你究竟看到了多少?”“什么多少?”捧灯马上叫起撞天屈来,“姑奶奶你那一脑袋金头发晃得我眼睛都花了,我还能瞧见什么?!”
瑞秋一咬牙,举拳做势要打。捧灯惊呼一声,朝后就退,结果狠狠地撞在了骡子屁股上。骡子这种畜牲脾气最大,当时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撩起后蹄,直朝捧灯胸口踹来。这要踹实了,捧灯非受重伤不可,好在瑞秋动作快,飞步上前,双臂一探,左手牢牢捉住了一只骡蹄,右手一推捧灯的肩膀,把他生搡开六七步远。
那骡子一只后蹄悬空被人捉住,剩下三条腿站不稳当,一边趔趄,一边大声嘶叫。刘鉴和十三娘全都笑了起来,瑞秋轻轻放开骡蹄,也不禁莞尔。捧灯一边拍着自己胸口,心说“好险”,一边注意着瑞秋的表情,见她笑出了声,这才一块大石头放落肚中。
乌云散去,刘鉴就送十三娘启程,两人走在前面,瑞秋牵着骡子跟随在后――那骡子被才她教训了一回,脾气变得异常温和――捧灯原本想落在最后,可是又不敢再靠近骡子屁股,只好紧走两步,勉强算是和瑞秋并肩而行。
四个人沿着斜街直下鼓楼,打算从鼓楼下大街南到北安门,向东绕过皇城工地,再出崇文门而去。刘鉴和十三娘边走边聊,刘鉴笑着说:“我知道袁忠彻为什么总骂我‘江湖骗子’了。”十三娘好奇地望他一眼:“要说江湖骗子,其实袁老大人……”想起袁柳庄一套一套的江湖口,不禁掩嘴微笑。
刘鉴轻摇着折扇:“就是因为他爹。你注意那天袁忠彻的表情了么?他爹一张嘴就是江湖口儿,想必在外给他丢脸,在家唠叨得他想吐,所以他听我偶尔带出几句套话来就烦得不行。江湖骗子,嘿嘿,他当然不敢骂他爹,只好转过头来骂我出气。”
“原来如此,”十三娘笑着问,“那么你骂他奉承权贵,又是什么因由呢?”刘鉴闻言一愣,随即脸上一红:“我只是针锋相对而已……往事不提也罢。”
聊着说着,才刚过了海子桥,旁面就是白米斜街的东北口,十三娘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秀目朝西面一瞥,问刘鉴说:“那些围着牛禄宅子的兵丁,都已经撤了吧?”
刘鉴一皱眉头:“我不知道。那么多天了,想必……”转身吩咐捧灯:“你去瞧瞧。”捧灯答应一声,快步跑了过去,时候不大,就又蹩了回来,朝刘鉴一鞠躬:“尊主……不是,爷,那些兵还在那儿呢,那位姓马的二爷也在,伸着脖子往街口瞧,一张脸跟谁该他十贯钱似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小的不敢露头,巴着墙往里瞅了一眼,就赶紧回来禀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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