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忘了你那个妹妹可是需要长期治疗的,一旦我女儿有丝毫意外,我会让你看到代价的。”中年男人阴沉的警告,“就算我死了,也有人会看着这份契约的,你不必怀有心存侥幸的妄想。”也许是看见跪在身前的少年眼中掠过的不桀,可能只是出于谨慎的提醒,总之在片刻沉寂之后,男子又补充了这样一句。
七年意味着什么?七年的时光足以使一个母亲怀里的婴儿成长为天真无邪的孩童,而一个孩童则在这期间变成青涩懵懂的少年。七年可以使如壁画上纯洁美丽的少女变成母亲,不再对珠宝华服有过多的关注。七年能够让幼小任性的女孩变成婷婷少女,虽任性依旧,却已经有了花蕾的芬芳;七年能够让一个始终不得不躺在病床上的女童走下床铺,甚至可以在阳光温和的日子稍稍跑动;也能够使一个目标简单,人也简单的少年成为身手不错却要装作自己没有思想的保镖。
雷很少去回忆这七年他是怎样生活过来的,他宁可多想想上个月底去看妹妹的时候,她的脸色是不是比以前更红润了一些。四年以前,在他的训练结束之后,他得到了恩惠,每个月底他可以去看看妹妹,那个现在还没办法动手术只能靠药物来支撑她苍白青春的妹妹。医生说她的生命最多只能坚持到十六岁的夏天,他等待着,等待着约定期满的那一天。等到小姐满16岁,雇主就会给他钱,他那时也该满16岁的妹妹也就能够去动手术,也就不必再担心那个定时炸弹一般的心脏。他可以带着妹妹去另一个城市生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当距离这个月月底还有五天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不可挽回的事——雷要保护的小姐,也就是妮娜小姐死去了。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这一天,大约晚上九点的时候,妮娜小姐闹着要出去。因为房子的主人,也就是妮娜小姐的父亲现在正在另外一个国家,而在他走时留下了“禁止妮娜在晚上外出”的口信,所以不论是保镖还是佣人都对妮娜小姐的大喊大叫没有反应。后来,喊累了的妮娜小姐怒气冲冲地回了自己房间,大家都以为这件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谁知道一个小时之后,在院子里巡查的雷在花丛中发现了妮娜小姐,从还飘荡在三楼的床单来看,大概是想从窗户里下来的妮娜小姐不幸掉在了地上,摔断了她纤细的脖子。三个月前,妮娜小姐刚度过了她十三岁的生日,这一年,距离她成年还有三年。
不知哪位作家再生才能分毫不差地描绘出雷当时的心情,也不清楚用那种手法,是浪漫主义还是写实主义更能体现他那一刹那的感受。不管雷心中究竟有着怎样复杂的情绪,他依然先将妮娜小姐拖到草丛里,然后上楼处理掉系在窗框上的床单,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面不改色地跟其它保镖打了招呼,随后在确定四下无人后小心地抱起妮娜小姐还温暖着的尸体,消失在夜幕中。
像抱情人一样抱着被斗篷裹得紧紧的妮娜小姐,雷没有办法思考。在霓虹闪烁的夜晚,抱着还有暖意的尸体,站在十字路口,左右徘徊。他只是希望能通过努力让他唯一妹妹有钱动手术而已,那种数字不是一般人家拿得出来的。他也不想去低头四处求人,那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不免有失尊严。施恩永远比受人恩惠要坦然,更何况其实他根本没有能够求助的人或者地方,所以他很轻易就出卖了自己的忠诚。可是现在一切都开始变得毫无意义,小姐死了,他要保护的目标已经消失,契约将不再存在。先不用说他的雇主肯定不会给予他当初所许诺的那笔金钱,连他们这一批保镖会遭到什么报复他都无法确定。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对他来说现在唯一即将成为现实的就是他那十三岁的妹妹也将同妮娜小姐一样死去。至少面临失业的他无法再偿付那些医药费,而停药对于他妹妹来说与死亡没有区别。
抱着尸体,前后张望,克制自己不要露出慌忙的神色以免引来警察的询问,于是,在脸上装出爱怜的表情,虽然在夜色中其实并没有人会在意,他还是不能容忍有万分之一被识破的可能。小心掩好斗篷,生怕夜晚吹来的风在不经意间就戳破了真实,让他落到无法回头的境地。雷讽刺地笑笑,他现在还能够回头?他还能做什么?正犹豫间,他突然觉得寒冷,把重量移到左手,用空出来的右手拉紧身上的衣服,望向远方的眼里全是空无。
世界上的事永远充满意料,在你陷入黑暗最绝望的时候前方可能会突然出现灯火,照亮脚下的土地。可惜的是,人们始终无法预料自己选择的光芒是神的光辉、普通的白炽灯还是磷磷鬼火,或许,在某个阶段这些都是一样的,却终将等到选择导致的不同结果出现。
而当时的雷所等到的光芒就是听说有一家杂货店出售的琴能够让死者复生,于是,当另一个夜晚降临的时候,雷前往那家店。当然,他并没有带上妮娜小姐。他把妮娜小姐安置在了一个安全又舒适的地方,虽然后者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雷还是考虑到如果世界上还存在复活这种事情的话,在诡异而毫不舒适的地方醒来的妮娜小姐的脾气将不是任何人所高兴应付的。所以在这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后,雷来到了S·F杂货店。
雷毫无选择地听完了零用多国语言重复的招呼词之后,宁悠才出现,脸上是一惯的营业笑容,他淡淡招呼:“请问客人有什么需要?”状似不经意地,宁悠推了一下眼镜,选择无视来人身上隐隐的尸气。
52书库推荐浏览: 水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