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来看,果然像!
另一个编辑看了后,朝我鬼鬼地笑。
我说:“你笑啥呀?”
他说:“周老师,您别开玩笑了。”
我说:“我开啥玩笑了?”
他自作聪明地说:“您把自己的照片寄来,骗我们玩。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说:“咳,真不是我!”然后我对发现这封信的那个编辑说:“你把信封找来。”
她就把那信封找来了,上面的地址是遥远的北京……
难道是他?
我努力回想。他的单位好像是一个叫《卖》的报社。我记得当时我还为这个报纸的名字叫好,我说:“这名字真简单。假如办一份全是各种商品信息的报,名字叫《卖》,那多好啊——《卖》报《卖》报”!
可是,我怎么都想不起那人的名。
虽然希望渺茫,但我还是决定去《卖》报找找他。
我要找到这个多年前的一张照片上的人。
我在新闻出版这个圈子呆久了,很熟,我很快就找到了《卖》报社。那是一座写字楼,里面有很多公司。我走在楼道里,东张西望。
有个矮个子男人迎面走过来,他跟我打招呼:“曹景记,你回来了?”
我陡然想起那人就叫曹景记!
我说:“我不是曹景记,我找曹景记。”
那矮个子男人走近了我,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他惊叹道:“嘿,你和他长得真像!对不起。您是他弟弟吧?”
我说:“不是。”
他斜着眼睛看我,得意地笑了:“那他就是您弟弟了。”
“也不是。”我知道我遇见的是一个饶舌的人,就避开谁是谁弟弟这个十分不沾边的问题,直接问:“他的办公室在哪?”
他说:“您不知道?他半年前就跳槽了,那段时间我不在,我表姐生病了……”
我着急了,问:“他去啥单位了?”
他说:“一个好像叫24小时的影视公司,听说他去当副总经理,听说薪水特别高……”
我说:“你帮我找找他的电话,行吗?”
他说:“你等等,我去采访部问问。他原来一直做记者,他是个很敬业的记者……”他一边说一边走进了一个办公室。
过了很长时间,热心的矮个子男人才出来,他说:“真抱歉,曹景记跟他们都断了联系。平时,他和同事们的关系都不错,可是……”
我有点不知所措了。
一个直觉冲击着我的脑海——就是他!
最后,我终于没找到曹景记的任何联系办法,只好沮丧地离开。
之后,我像大海捞针一样一直打探这个叫24小时的影视公司。
其实,这根针就在我脚下——有一次,我跟一个朋友闲聊,说起了这件事。他说:“我知道这个公司呀,前不久,他们还找我写过一个本子呢。”
我眼睛一亮:“他们在哪?”
他说:“好像就在你们编辑部附近。等我回去找到名片再告诉你。”
晚上,我的朋友打电话来,告诉了我详细地址。果然就在我工作的编辑部旁边,三环路上。第二天我就去了。
我一帆风顺地找到了那家公司。
那个公司的人也都说我和曹景记长得像。
一个职员告诉我,曹景记一个月前就神秘地辞职了。而且,他和公司里的任何人都没有联系。
一个月前正是假周德东在天安县为文学青年讲课的时间。
我问那个职员:“你知不知道他住在哪儿?”
那个人说:“我几个月前取资料去过一次,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住那儿。”然后,他把那个地址告诉我了,是玫瑰居一带。
我当天就去了。
我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天快黑了。路灯亮了,个别的小偷已经从dòng口露出眼珠。
那是一个很旧的楼,所有的窗户都没有亮光。
我慢慢地爬上去。楼梯很黑,有一股霉味。我在走近一个可怕的谜底。
最高一层。
楼道里没有灯,暗暗的,一片死寂,只有我慢吞吞的脚步声。我甚至怀疑这是个废弃的楼。
我一边走一边看一个个门牌号。我只有把眼睛凑近门牌号才能看清。
我的眼睛凑近其中一扇门的时候,那扇门竟然自己慢慢拉开了!
一张脸出现在我面前,把我吓了一跳。
他和我面对面地站立。
我俩都愣住了。
他和我长得像极了,我遇见了我!
他的脸很白,是那种没有血的白。
就是他。
我先说话了:“你是曹景记吗?”
他反问:“你是?……”
我说:“我叫周德东。”
他冷冷地说:“我不认识你。”
我说:“几年前,你不是给《朋友》杂志社寄过一张照片吗?”
他皱皱眉:“什么《朋友》杂志?我根本不知道。”
我想了想,说:“我是个作家,写恐怖故事的,我可以进屋跟你聊聊吗?”
他也想了想,然后说:“你想进就进吧。”
这是一个很简陋的房子,一看住的就是那种随时要搬走的人。屋子一角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书。房顶有一只很小的灯泡,昏昏huánghuáng。
我坐下来。我印象最深的是窗户上挡着严严实实的帘子。那帘子是黑色的,好像很沉。
他坐在我的对面。他没有给我倒水,两个人就那样gān巴巴地坐着。他看着我的眼睛,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说:“打听的。”
他继续看着我的眼睛:“你为什么要找我呢?”
我知道,他一直在试探我。我有点紧张。
只有我和他。
假如我挑破那个秘密,我能活着走出这间房子吗?
我装做没事儿一样说:“我记得曾经接到过你寄的照片。因为你长得跟我特别像,所以记得很清楚。现在我到北京工作了,偶尔想起你,就找来了。”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你找我费了很大劲儿吧?”
我说:“就是。”
他说:“真是怪了,我根本没寄过什么照片。”
我说:“那可能是我搞错了。”
接下来就没什么话说了,很静。
为了掩饰尴尬,我假装左顾右盼地打量他住的这个房间。
我说:“这房子采光不好吧?”
他也四下看了看,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搬走了。”
我忽然想到,他随时都可能在我眼前消失。也许,现在不问清楚,我就再也找不见他了,而那个事件也就成了永远没有底的谜。
我鼓了鼓勇气,终于说:“曹景记,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别介意啊。”
他意会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有事。”
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问:“你前一段时间去没去过东北?”
“去过。”接着,他也盯着我的眼睛,问:“你怎么知道?”
我避开他的问话,继续问:“是黑龙江吗?”
他想了想,说:“是。”
我又问:“你去gān了什么?”
这句话中加个“了”,味道就变了。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他摸了一下鼻子。我觉得他是在掩饰慌乱。然后,他说:“我去抓一个骗子。”
我皱了皱眉:“你去抓骗子?”
他说:“是的。”
然后他又摸了一下鼻子:“那时候我刚刚调到公安局,正巧接到一个案子,诈骗,罪犯嫌疑人跑到黑龙江去了。但我扑了个空……”
然后他又盯住我的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去了黑龙江?”
我毫不信任地说:“我实话实说,不想绕弯子,那段时间,有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到黑龙江冒充我,我怀疑是你。”
说完这句话,我的心剧烈地跳起来。
他并没有吃惊,只是说:“是吗?那不是我,你又搞错了。”
然后他拿出他的警官证,在昏huáng的灯光下递给我:“您看看,我现在是警察,不可能冒充你。”
我揶揄道:“他还有我的身份证呢,所以,我看你的警官证也没啥用。不过,这个冒充我的人到那里并没有骗钱财,反而gān了些好事,没啥,我之所以查这件事,是因为我觉得很怪。”
曹景记说:“那可能是变态。”
我仍然看着他的眼睛说:“也许是。”
他又问:“他去的是什么地方?”
我说:“天安县。”
他说:“我去的那个地方是方圆县。”
我说:“这两个县挨着,太巧了。”
这时候,有人敲门。
曹景记站起来,打开门,我看见门外有两个穿警服的人。那一瞬间,我应该一下想到是曹景记犯事了,警察来抓他。可我没有那样想。我当即认定他们是曹景记的同伙。我甚至怀疑他们是被曹景记施了法术的纸人,因为他们的脸也都很白,白得不正常。
曹景记对他们低低地说:“进来吧。”
然后,他对我说:“这都是我们刑警队的同事。”
他们是警察?我觉得他们穿的警服都不合体。
我忽然想起一个电影,两个人害死了两个警察,把他们的衣服从身上扒下来……那电影中的两个亡命徒跟这两个人还真是像。
我观察着他们的脸,他们的神qíng都有些怪,很飘。
他们进了屋,都坐在沙发上,不说话。他们坐在我和门之间,也就是说,他们的四条腿挡着我出去的路。
曹景记把门关上了,动作就像他打开时那样轻。
我一下想到,我可能真的不能活着走出这个房间了。
曹景记指指我,对那两个人说:“你们看看他。”
其中一个人看了我一眼,没有一点笑意,他问曹景记:“这是你哥哥吗?”
“不,不是。”
另一个说:“那就是你弟弟。”
曹景记说:“我的哥哥弟弟长的其实并不像我。”
那俩人感叹:“你俩真像。要是你当他,或者他当你,肯定没人能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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