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六年里,那些房屋就成了流làng汉、拾荒者、乞丐们的栖身之所。人越聚越多,很快楼房便住不下了,楼房周围就有了木板的小房间,一进开发区,这里便洋溢着恶臭,腐朽而令人作呕的气息。
他们到下湾开发区时,那路几乎就不能通车。他们下车时,不少衣衫褴褛的人好奇地打量着他们,韩峰还以为自己到了丐帮的地盘。果然,韩峰第一眼看到梁兴盛的家属心就软了。他惊叹于这座城市里,居然还有可以和他睡觉的地方媲美的处所。不足十平方米的破败木屋,放了一张chuáng后就放不下什么别的东西了。梁兴盛的妻子卢芳和她的儿子梁小童就挤在这破落的小屋内。
韩峰大吃一惊,就算是再不济,梁兴盛毕竟也是一家公司的老板,他的家怎么会破落到这样的地步。询问后才知道,原来,梁兴盛早年得意时,养了个qíng人,回家对妻和儿子经常打骂。梁妻一怒之下,带着儿子离开了梁家。没多久,梁的公司就处于亏损边缘,梁变得身无分文。而他的qíng人把他最后的积蓄挤gān后,不辞而别,梁兴盛真的变得一无所有了。
梁妻文化不高,城里也没有亲戚,只好靠捡拾垃圾为生。梁小童今年十岁,平日便与妈妈一起捡垃圾,靠微薄的收入还要继续读书。
韩峰被感动了,没想到他们的qíng况如此糟糕,也难怪潘可欣会怀疑梁兴盛骗保,因为梁兴盛或许最后良心发现,保单上受益人写的是卢芳的名字。
五十万数字不大,但是无疑足够改变这母子的生活。潘可欣愤愤道:“虽然他们的遭遇很值得同qíng,但一桩是一桩。我私人都可以拿出一部分钱资助他们的生活,但是如果确认梁兴盛是骗保,我们公司是一分钱都不会赔付的。”
韩峰看着破败的四壁,又看看卢芳,她虽然三十多岁年纪,衣服也有些旧了,但是很gān净,而且风韵犹存,三十岁的女人,正有股成熟女人的味道,身材绝不比潘可欣差。谈话中,卢芳一直嘤嘤抽泣,不过这种娇弱的样子倒也令人爱怜。梁小童是个头发黑而浓密的小孩,那短发就如钢针披在头上,眉毛几乎连成一字,尘埃遮不住稚气的脸庞,他咬着牙一直没哭,眼睛里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当韩峰问他时,他答道:“他不是我爸爸,我没有这样的父亲。”卢芳就一面骂梁小童,一面又抱着小童哭。
韩峰看了梁小童一眼,觉得这个小孩很不寻常。“或许,这就是命运对一个人的改变吧。拥有这样一个童年,今后会变成怎么样呢?”韩峰这样想着。
离开时,韩峰叹息道:“唉,人死不能复生,不管他犯了多大的过错,都随着他而去了,何况,说不定,他还为你们留下一些惊喜。”
卢芳还想问什么,韩峰与潘可欣又匆匆走了。潘可欣道:“现在你见过死者家属了,说吧,你都查到些什么?”
韩峰扁嘴道:“很抱歉了,潘小姐,我觉得这确实是一场事故,意外事故。”
潘可欣咬牙切齿道:“好!我们会派自己的调查员去查的。”说完,不再理韩峰,径直走了。韩峰回味着,卢芳身上的体香很清新很纯朴,这可是潘可欣身上那些香水味比不上的。
事后冷镜寒又来找过韩峰一次,韩峰一口咬定没有什么发现,就是意外事故。冷镜寒走后,他才微微一笑,他喜欢做决策者,这起事故有破绽,有大大的破绽,可是只要他不说,那些调查员什么也查不到。那对孤儿寡母太可怜了,保险公司有的是钱,赔人家一点有什么不可以呢?韩峰又想了想,对自己的做法非常赞同,他满意地笑了。
韩峰以为,自己得罪了潘小姐,这潘小姐可不会再来找自己了。可是没想到,第三天潘小姐通过冷镜寒,邀请韩峰去参加一个酒会,说是赔礼道歉。本来韩峰不愿意去,可是一想潘小姐的身姿,而且酒会后还不知道有什么发展,他也就欣然接受了。
韩峰没想到居然是一个高档晚宴,他从冷镜寒那里拿来的那套西服实在不入流,还没有人家侍者穿得好。来来往往都是贵宾,那些常在电视上出现的人物,还有不少老外,韩峰站在堂中,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人理他。潘可欣穿了套紧身绸缎晚礼服,露背至腰,更将身体的曲线勾勒如画,一双高得不能再高的高跟鞋,使她勉qiáng能与韩峰肩头平齐。她手执香槟,来到韩峰身边,微微笑道:“韩大侦探,好像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哦。”
韩峰本来是个不讲礼仪的豪放làng子,来到这种地方确实有些不知所措,被潘可欣点破,别过头去,不与她搭话。潘可欣道:“好了,那天我对你的态度不好,是我错了。今天是我特意向你道歉呢,韩大侦探可不可以赏脸喝一杯啊?”
韩峰接过酒杯,问:“你怎么能参加这么高级的宴会?”让他更奇怪的是,潘可欣不仅可以参加这样的宴会,而且还可以邀请自己也参加这样的宴会,这个保险经理人的身份很不一般啊。
潘可欣笑道:“冷伯伯没告诉你么?我父亲——”
韩峰马上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在这座城市里,姓潘的,哦,他嘴一张,潘可欣用手指封住了他的嘴,点头表示他猜对了。韩峰心中一动,难怪潘可欣可以参加这样的晚宴,别说这样的晚宴,就算是国宴,她也能参加的吧,因为她的父亲,不仅是商界名家,而且也是政界要人。韩峰好奇问道:“为什么你要去做保险经理人?”
潘可欣嘴一噘,道:“很多人都问我这个问题。按你们的想法,我该去当大公司的CEO,该去支配数以亿计的财务才对,是吗?哼,我只是不想让别人认为,我是生活在父亲的庇荫下,我要靠自己的能力生活。”
韩峰笑了,道:“看来我得重新估计你才对,还是个自qiáng的女孩呢。”
潘可欣浅浅一笑,道:“我们的调查员去查过了,确实如你所说,没有丝毫迹象表明这是一起策划过的事故。你是对的,我那天还以为你袒护那对母子呢,我错怪你了,对不起。”
韩峰反而不好意思了,那件事故,很明显是梁兴盛故意骗保,他只是没有说破而已。
潘可欣继续道:“明天,我们就与那对母子签署赔偿协议,他们的日子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韩峰支吾道:“这样很好,这样很好。”
“Miss!”一名外国绅士唤了潘可欣过去,韩峰又是一个人了。他的眼睛开始搜索,这里的客人,男的不说,女子都是xing感尤物。那名亚洲天使,有着魔鬼的身材;那名欧洲女郎,身高一米八以上,金发碧眼,肌如凝脂,润如白玉。
韩峰选中目标,借机向那欧洲女郎靠去,走到一半时,突然闻到一股奇异的体香,很纯,清淡,但是对男xing有说不出的吸引力。韩峰头皮一麻,心道:“不对,这件事有些不对!”
韩峰连招呼都没和潘可欣打,就急忙退出了宴会,趁着夜色,他第二次来到事发现场。这次他在撞人的地方停留了很久,反复地观察。这是个丁字形路口,街角便是路灯,从小巷正对出去便是卖衣服的小店,小店有个大大的玻璃橱窗。
事发的那晚,橱窗的玻璃被人打碎了。梁兴盛可以用橡皮绳,一头结在对面屋顶,垂下来系个橡皮人,将橡皮人放在橱窗里。橡皮绳绕过路灯高处的横梁,听声音可以判断车辆的大小,看车灯可以知道车辆离路口的距离,然后时机成熟,他一拉橡皮绳,便造出有人跳到路心的假象。在近距离时,任何稍有经验的司机都会选择拐进小巷,他就可以自己撞上去,他手一松,那橡皮绳就能带着假人飞上屋顶,若他有同谋或是告诉了妻子,将假人收拾一下,便天衣无fèng了。
路灯横段有橡胶擦过的黑色痕迹,这是韩峰最先发现的证据,他没有说破,是因为那对母子的命运太悲惨了,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因为韩峰发现,这件事qíng,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其中的蹊跷之处太多了,他不住提醒自己,太大意了,太大意了。
第二天下午,保险公司营业厅内,潘可欣与一名中年男子面对面坐着,商谈赔付协议,似乎已经商谈妥当,潘可欣将文件夹往那中年男子面前一推,微笑道:“林先生,你签了字,这份协议就正式生效了。你可以跟我到指定银行领取赔款。”
那姓林的中年男子满意地点点头,握起了笔,韩峰赶到了。他一个箭步迈过去,抓住了姓林男子握笔的手,道:“对不起,你恐怕还不能签字。”
姓林的男子一脸茫然,问道:“你是什么人?”
潘可欣也是十分不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韩峰?”
韩峰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代理梁兴盛事故案的全权律师吧?”
姓林的男子自我介绍道:“不错,我叫林国qiáng,是卢芳女士委托我全权代理她先生的索赔事宜。请问你是什么人?”
韩峰大大咧咧地坐下来,道:“侦探。韩峰。”
潘可欣给他倒了杯水,韩峰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林国qiáng问道:“韩侦探,你认为这份协议,有什么问题吗?”
韩峰拿起文件夹,道:“协议没有问题,不过,梁兴盛是骗保,所以,这五十万不能给卢芳女士了。真是非常抱歉。”
林国qiáng望着潘可欣,道:“这是怎么回事?我需要你们给我个解释。”
潘可欣望着韩峰,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韩峰不是明明说没有问题吗?
韩峰便将梁兴盛的作案手法复述了一遍,林国qiáng听后哈哈大笑道:“大侦探,这都是你的一种臆想,只是凭空猜测而已,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当事人用这种手法骗保呢?”
韩峰点头道:“不错,我这一上午,就是找证据去了。你看这个——”他拿出一个塑料口袋,里面装了几件小物什。一个带长钉的铁环,一些石屑,一截不知是什么东西。
韩峰解释道:“这些都是在车祸发生现场的正对面,也就是衣店的正上方楼顶发现的。这个铁环用来拴橡皮绳的一端,我发现它的时候它被深深地钉在楼顶阳台壁。由于假人向上时速度极快,肯定与墙端有摩擦,这些石渣上有木屑。而这个,是梁兴盛的同伙解不开橡皮绳,用刀切割留下的一截橡皮。”
林国qiáng笑了,道:“你我都知道,这些东西不足以证明我的当事人骗保。”
韩峰道:“这些只是辅助材料。梁兴盛用手紧握橡皮绳,他的手心肯定留下了勒痕,你想不想跟我去验尸啊?还有!他将衣橱打破,将假人放进衣橱里,脚底会有玻璃碴,而玻璃也划破了他的身体,真是不巧得很,我有一块带血迹的玻璃,在衣服店外面发现的,若是血型相同,这可很难解释吧。虽然每一种证据都微不足道,不过加在一起,那就很有说服力了。当三件以上的巧合指向同一件事时,这件事便是蓄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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