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没之鱼_蔡骏【完结】(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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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是令男人丧失勇气的一眼。他的前妻以前总这么看他,他熟悉其中的意思:“即使你是世界上最后一个男人,也没门!”

  朱玛琳昨晚还与他非常和谐,现在怎么突然翻脸了?

  其实,玛琳看他的那一眼,是抑郁悲伤的眼神,她和车上其他几个人一样,痢疾开始使他们腹痛。她要如何才能告诉他原因呢?因腹痛而要将yù望暂时搁下,特别是在她的女儿面前。即使埃斯米不在,也不能说这煞风景的事啊。天哪,真麻烦。

  鲁珀特、莫非和本尼在微弱的手电筒光下寻找解手处。当然在这时我移开了眼睛。

  但我要指出的是,很不幸,被美国人在野外认作理想厕所的地方,是一些神灵——特别是死于肠胃疾病的神灵喜欢居住的地方。像这一小片蓝花楹树林,在冬天仍树叶茂盛,只是没有了淡紫色的花朵。

  如果鲁珀特没有喊出这些话,可能什么也不会发生,他喊道:“爸爸!爸爸!你带了厕纸吗?”

  莫非诅咒了一声,从衣袋里拉出平装书,不qíng愿地撕下他已读过的几页。

  两个正在喝酒的警察被惊动了。他们离开岗位偷偷来这里吸烟,喝棕榈酒。这两个醉醺醺的人用兰那话嚷道:“他妈的外面出什么事了?”

  沃特听到了他们的咒骂,无心辨认他们是农夫还是幽灵。他召集正在解手的人赶快上车。几个黑影一边拉着裤子,一边往车的方向跑。

  但柏哈利正悠闲地徘徊,不紧不慢地小便,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些。他越走越远,听到声音时他正看着天上的繁星,回过头才发现他们正在上车。

  他还是慢悠悠地往回走,就像他来时那样。不一会儿,汽车发动了,后刹车灯亮了,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柏哈利开始走快些。一阵尖锐的疼痛向右膝袭来,他弯下身抓住疼痛的地方。滑雪时受的伤又发作了。他放慢脚步,琢磨着应该如何向同伴们道歉他迟到了。

  当他离车子只有二十英尺时,却惊讶地发现车子一溜烟开走了。

  “嗨,还有我呢!”

  他蹒跚着往前大叫,汽车喷出一股黑烟,在这有害气体的袭击下,柏哈利向右跳了一下,他掉入了沟里,左侧肩膀着地,胳膊都无法转动。

  几分钟后他爬了出来,一边咳嗽一边咒骂。是开玩笑吗?

  当然是的,他就是那个倒霉蛋。没脱臼真是幸运,他们现在随时可能停车,掉头回来找他。最好快点,他等得有点久了。快点,他想像着听到了汽车开门的声音。

  “快上来吧。”他想像莫非的声音,而柏哈利会开玩笑地往他身上扑去。

  但他的期望似乎越来越渺茫,红色的车灯越变越小,越来越微弱,最后完全消失了,眼前只有一条漆黑的路。

  “该死!”柏哈利说,“现在该怎么办?”

  两个喝醉了的警察,像回答他的问题似的从田野里出来,举着手电筒,举枪瞄准了他的鼻子。

  少了一个人(1)

  沃特从未犯过这样的错,他一般都很注意清点游客人数。乔先生开车前,沃特打开了头灯清点人数。

  眼睛在灯光下闪动着,他们呻吟着将脸用手盖住,“一,二……”,他点到了本尼和薇拉,然后是马塞先生和他乖戾的妻子洛可,第五位是漂亮的海蒂,举止很谨慎,很像他那在碧波城的女朋友。“六,七,”是莫非和他的儿子,然后是一位母亲和她带着小狗的女儿……沃特停了下来。

  他刚刚数到七了吗?他也有点不舒服,由于吸入了汽车废气,他有点头疼而力不从心。于是他回到车右侧,将那顶圆锥形的藤条帽也数了进去,就是温迪用一百元买的那顶。

  在昏暗的灯光下,那顶帽子和背包看起来像一名游客的头和肩膀。“……八,九,十,十一,十二,”沃特数道,“都来了,我们走吧。”

  实际上,在我叙述柏哈利的qíng况之前,朱玛琳的qíng况也有必要说一下。她应该是第一个发现柏哈利不见了的人。但她正与胃部的疼痛作斗争,数着每次疼痛的时间,就像做心理助产的练习一样。她不想告诉柏哈利她的不适,他可能会对此皱眉的。其实可能只是为猜谜皱眉,她会认为是冷淡的表示。

  我完全理解她的处境,我发现英国人与美国人,甚至与威尔士人和爱尔兰人都不同,他们的表qíng很少。开心,痛苦,困惑——脸部肌ròu只作最细微的变化,对那些不熟悉这类表qíng的人来说极难辨认。而人们却说中国人很难了解。

  当柏哈利没出现在玛琳身边,她认为这是他不满的表示。她讨厌这种行为,特别是男人,那种不满惹恼了她。

  本尼痛苦地皱着眉,他将额头放到前座背上,右膝搁在鼓鼓的粉红塑料袋上,腌芜菁被挤出了汁。

  最后的半小时疼得他直冒冷汗,本尼忘记了博爱和腌菜,他现在只关心自己疼痛的肠胃。又一阵疼痛袭来,他的膝盖更加用力了,粉红的袋子爆开了,腌芜菁和辛辣的汁水飞溅到地上,狭小的车厢内立刻充斥了下水道里漂浮的死老鼠内脏般的臭味。

  其实我一直很喜欢腌芜菁,将它们做成家常菜,怎么做都好吃,我最喜欢在早上喝粥时来一点。

  晚上八点,我的朋友们到达曼陀罗的旅馆时,他们才发现柏哈利不见了。

  沃特开始收护照,十一张?为什么只有十一张?他扫视着,将护照与脸一一比对。乔先生正忙着卸行李,游客们找出自己的箱子。男人们都用帆布包,本尼有个人造皮的假冒古董。女士们喜欢带轮子的包,并用鲜亮的纱线来装饰包。

  海蒂正在分发抗生素:“每天两片,连服三天。如果只是轻微的痢疾,你们早上就会感觉好些了,要多喝开水。”

  莫非,鲁珀特和本尼虚弱地点点头,就像垂死的天主教徒,接过他们最后的圣饼。

  “有人见到柏哈利了吗?”

  沃特向大家问道。但人们没什么回应,他们不想有什么事延误他们进房间。

  “柏哈利!”莫非大声喊道,“柏哈利,你这杂种,快出来!”

  他们都四处张望,期待着他从灌木丛中跳出来。

  旁边有一块巨大的霓虹灯招牌:“huáng金之地宾馆”,下面是另一个霓虹灯组成的烛台,我的朋友们又病又累,他们没留意到这种古怪的装饰,自然也不会留意这古老城市的景色。

  宾馆是一栋两层的殖民地建筑,在当时可能提供一些高档服务。它的楼梯摇摇摆摆,红地毯陈旧肮脏。宾馆主人是一对自称是犹太人的中国少数民族夫妇。他们自称祖先是犹太十二部落之一,一千多年前一些人从地中海来到这里,另一些人去了当时中国的首都开封。他们还有用中文和希伯来文写的哈加达呢。

  哦,我在这里cha一句,之所以订这所宾馆,并不是因为主人是中国人,只是因为没有其他的选择了,除了这,没有一家旅馆是有独立卫生间的。然而,这里卫生间的私密xing也很糟糕。墙是薄纸板,就像好莱坞电影中的道具一样,打喷嚏或其他无意的动作都会使墙壁震动,像要倒下一样,声音会在整个楼层上回响。

  我的朋友们就在这样一座充满回声的屋内入住,沃特为他们登记,只有柏哈利还没出现。实际上只有沃特在担心,其他人猜想柏哈利在追赶一只漂亮的鸟,或坐在酒吧里,喝着异国风味的jī尾酒。但沃特看到温迪手里拿着她那顶可笑的帽子出来时,他忽然想到了在车上点人数的时候——十二个。

  天哪,他怎么会犯了如此一个错误?这个问题一在他脑海里形成,他就知道答案了。

  陈小姐,那个幽灵。麻烦已经来了,生病的生病,失踪的失踪。

  太荒谬了!我叫道,但他听不到。jīng神病通常不认为自己有病,我也不承认我已成为作祟的幽灵!我得找个办法证明我不是。

  太阳已落山了,温度是65华氏度。

  我的朋友们太虚弱了,一动都不想动。

  “想吃点东西的人,”沃特说,“八点到餐厅集合,距现在还有一小时。吃好晚饭后,有兴趣的可以去娱乐室玩,和本地人一起唱歌。我听说他们的卡拉OK不错。”

  然后,沃特回到车上找乔先生,司机用浸了酸橙汁的布盖着下半张脸,在此之前,他打开所有的车窗,花了二十分钟打扫呕吐物和脏东西。

  少了一个人(2)

  沃特说他们得回到休息过的地方。

  “你能认出那地方吗?”沃特问司机。

  司机紧张地挠了挠头,说:“是的,当然,四十五分钟,那条路。”他向着柏油路扭了扭脑袋。

  沃特想柏哈利可能摔倒了,也可能喝醉了。在他以前带的团中,也有这样的麻烦游客。当然柏哈利也可能像其他人一样生病走不动了。

  “到了那地方开慢点,”沃特只能把死马当活马医了,“他可能躺在路边。”

  终于,司机鼓足了勇气,发动大巴回头开过去了。他认为自己能找到那个地方,那里有个神灵骑着白马向他走来,在一丛蓝花楹树旁。不用怀疑,神灵抓住了柏哈利,如果能找到他就是运气了,如果要把他从神灵那里带走,则可能会有些麻烦。

  在换挡前,乔先生打开手套盒,那里他放着紧急物品。里面是小玩具屋般的结构,jīng心制作的屋顶的屋檐,就像我的波斯拖鞋向上卷曲。这是个小型的神龛,他将一支烟推入小小的门中。

  虎口脱险(1)

  在四十五分钟车程远的地方,柏哈利正努力向两个警察解释,为什么他单独一人在夜晚的公路上游dàng。

  警察用枪指着他喊道:“身份证。”

  枪口慢慢地移动,就像到处嗅的野狗。

  柏哈利在口袋里摸索,该不该给他们看美国护照?在有些国家,这是荣誉的证明。而在另一些国家,却会招来杀身之祸。有人警告过他,当被问到国籍的时候,就说是加拿大,并和气地微笑。

  也许,他应该说他出生于英国。但他又意识到,兰那人痛恨过去的英国殖民者。警察可能会由于他的英国出身将他打得稀巴烂,又因为他是美国籍而继续揍他。

  那还是别提英国了,虽然晚风很冷,他还是浑身冒汗。高个子的警察从柏哈利手中夺过护照,看着印有金字的蓝色封面,然后检查照片。两个警察都用钻研的眼光看着柏哈利。照片是七年前拍的,那时他的头发还是黑黑的,脸颊更绷紧。矮个子的警察摇摇头,咕哝了一声,柏哈利听来就像是死刑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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