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在这儿等我,大约不会用太长时间。”
“好。”
辞别了谭和尚,韩冰前去面试。她以为,总共两个名额,谭和尚已经占去一个,她的机会就不大了,根本没抱什么期望,只是出于礼貌才见个面而已。哪想到当场就被录用了,还让她第二天一早就来上班。
面试她的,是摄影室的老板,他说试用期一个月,明天就开始计时。她的工作,是为摄影作品配上文字。
“我看过你为李导的电影宣传照片配的一些小诗词,非常优美,有意境。”老板说,“现在这个时代,诗意已经成了奢侈品了,很少有人会懂得。所以,我签你。”
原来,还是在chūn氏工作的经历让她受益了。
韩冰心中苦笑,但没拒绝这份工作,因为她没那么偏执。但是,当谭和尚听说她也被录用后,两人成为同事后,显然特别高兴。
他先是拉着韩冰逛街,帮他买了两套时髦些的衣服,吃了晚饭后,就到他住的小旅馆就拿他简单的行李,准备在韩冰的客厅借住几天。
谭和尚住的是火车站附近、由民居改建的简陋旅店。其实现在快捷酒店很发达,房钱也没有贵多少,可是他说,省一块钱也好啊。在大城市生存不易,节约是美德。
按规定,过了晚上八点就会加一天的房费,而现在已经是七点五十分,谭和尚快速到近乎胡乱的收拾东西。好不容易赶到前台退房,忙乱中背包却掉在地上。除了几件衣服、几罐啤酒外,还散落了很多照片。
韩冰帮他捡,顺便看看他的摄影作品。
她发现他很喜欢拍人物,不知是不是xing格的原因,他镜头下的人们都在笑,开心的、胸无城府的、纯粹的笑。那些笑容,感染得韩冰也轻松愉快起来。直到,她捡起最后一张照片。
很老旧的照片了,已经发huáng、发灰。
照片上是一个女人,倚在河边的围栏上,十九世纪初的城市背景。她身上穿着白底蓝花的旗袍、血红色的西式小外套、僵硬的波làng长发、艳丽的绣花鞋。
韩冰只感觉脑袋中嗡的一声,现实和虚幻,美好与惊悚,瞬间jiāo织在一起。
“照片里是谁?”她听到自已的声音,就像飘浮在空气中的水滴一样冷凝。
“我的高祖姑姑。”谭和尚回答,似乎有些叹息,“生于一八九二年,死的时候才二十岁。”
……
☆、第四章错乱的时光
“你的高祖姑姑?”带谭和尚回到家时,韩冰才问。因为,到这个时候,她才感觉胸腔中恢复了一点温热,不像之前,一直有如坠入冰窖。
“我gān吗骗你,我高祖,也就是我爷爷的爷爷,他的亲妹妹,不就是我高祖姑姑吗?很拗口,但就是这样的亲戚关系啊。”谭和尚又拿出那张照片,对韩冰摇了摇,“大美人吧?其实我们家基因不错的,但是到我这儿的时候长歪了,随了父母的缺点。”
“她是怎么去世的?”韩冰试探xing地问,“因为你说她那么年轻时就没了。”
谭和尚摇了摇头,“没人知道她的死因。”
“什么意思?不知名的疾病,还是意外死亡?”
谭和尚还是摇了摇头,“其实她是失踪了。二十四岁那年,突然就不见了。”
“是法律宣告的死亡?”
“你是学历史的,一九二0年,也就是民国九年是乱世,哪有那么完备的法律体系?”谭和尚叹了口气,“祖上流传下来说法是,那天是重阳节,没人知道她出门gān什么,反正就再也没回来。但她的哥哥,也就是我的高祖,和她是双胞胎兄妹,心灵感应特别qiáng,很清楚她是去世了。可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天哪。”韩冰心里瞬间发寒,刚积攒的热乎气儿又消失了,连胸口也像压着座冰山。
“是啊,天哪,很可怕是不是?未知的事都是可怕的。据我爷爷说,我高祖很老的时候说起这个妹妹,还痛苦得不能自抑,觉得一直没找到她的尸体,不能让她入土为安,死也不能瞑目,成了一辈子的心灵创伤。我爷爷还说,我家祖上也是西南某地的首富,可自我高祖姑姑离奇失踪后,家道就突然败落,一代不如一代,到我这辈子,居然穷到要伪装成宗教人士骗钱。”
“你觉得这其中是不是有奇异的秘事发生?”
“也许有。”谭和尚点点头,“但也可能是劫杀或者什么,虽然我的祖籍是偏远的西南,战火还没有烧到,但那时毕竟是乱世。她又那么漂亮、有钱。”
以她的装束来说,还很时髦,紧跟着那个时代的时尚。如果在西南小镇,应该算是惹人注目的。而且,可以推算出谭和尚没有撒谎和chuī牛,有钱人家的小姐才可能到大城市去读书、见世面,也才会有那样的打扮。
“一百多年了,别说我高祖心疼,连我设身处地的想想,都替她感到恐惧,不知她当时要面对什么。”谭和尚又叹了口气,“人说死得极凶的人都有百年不散的怨气,所以才祸及我们谭氏家族吧?”
“你就没追根究底一下?”韩冰再度试探,“就算是为了安你高祖的心。”
“我没见过我高祖,全是我爷爷告诉我的。再说,你不是说吗?不明白的别打听,打听出来是心病。熬吧,也许有怨也会慢慢消磨,这世上哪有百年不变的东西。”
韩冰语结,顿时失去了追问下去的借口,只好先去洗澡。
当温热的水淋在她微冷的皮肤上,一个个疑问齐齐漫上她的心头。
不知道那位高祖姑姑到底出了什么事,一定是很神秘、很不可思议的。难道真是横死或者冤死?所以怨气才百年不灭?可是话说回来,她身在北方最大、最繁华的城市,而谭家祖籍西南,中国这么大,几乎斜跨整个版图,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找上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肯定有原因的!
而且,她才莫名其妙的梦到了谭家的高祖姑姑,谭和尚就出现了?巧合?缘分?冥冥中的安排,或者是人为?
越想越混乱,最后头都疼了,只好先擦gān身子出去。
“轮到你洗了,我给你留了gān净的新浴巾。”她对谭和尚说。
“谢谢你,韩冰。”谭和尚收起电话,从沙发上站起来,又解释,“刚才摄影工作室给我打电话,叫我们明天一早去T市出差。”
“我们?”韩冰疑惑,“工作室怎么知道我们在一起?”
“是我告诉他们的。”谭和尚半开玩笑地说,“他们本来要另行通知你,我说我通知就可以了。因为,我们住在一起嘛。”
韩冰虚踢了谭和尚一脚,惩罚他故意说让人误会的话,之后又问,“就咱们俩去?”
“是啊,说主摄影师有别的任务,没时间跟。咱们这次的活儿,是一家很有名杂志的外包业务,就拍些照片,也不需要特别指导。他们看过我的摄影作品,又喜欢你的文字配图,认为我们两个就能顺利完成。顺便,看看我们的能力。老板还说,如果杂志社那边能顺利过稿,就直接跟我们签雇佣合同,不用试用了。”
谭和尚说得眉飞色舞,可韩冰却兴趣不大。因为,她满心疑虑,甚至不想工作。突然,她有点小小的后悔,为什么要辞职呢?如果还在李导身边,至少有人可以商量。
“拍什么要去T市?”她顺口问道。
“是要拍百年前的西式建筑。”谭和尚露出向往之色,“当年,T市是与上海并称的十里洋场,各国租界林立,建筑非常有特色,还住着大把名人寓公,人称建筑博览会嘛。实话说,我还没去过T市呢,顺便短途旅行也好。”
“要拍多少?是走马观花式的,还是针对xing的?”韩冰又问,以此判断出差的时间,她好准备旅行必需品。
“只是一栋建筑。”潭和尚边说边发了个短信,“地址发你手机里了,据说是本市一个大富翁家的祖产,特意开放给杂志社。说是为了弘扬文化,因为房子里据说还有很多那时代的家具和古董。但我想,可能是为了名声吧?只有钱没什么了不起,重要的是当有钱的名流,而且还是底蕴深厚,名门望族的那类。”
潭和尚笑笑,转身进了浴室。
因为T市与B市相邻,距离不过百多公里,韩冰琢磨着如果早上走得早,一天时间足够打个来回了,于是只收拾了个背包,带了一件外套和随身的笔记本电脑。谭和尚更省事,就拎了个摄影包。
他们早上五点出发,高速公路的jiāo通状况又很好,所以七点多就到了T市。要拍照的老房子在市中心闹中取静之处,附近都是不同风格的西式建筑,确实很美丽。
两个人找地方吃了早餐,等T市的联络人到了,就拿了钥匙,先从外面取了一会儿景,然后才进入房子内部。因为他们要在这里拍一天,本来联络人应该全程陪同的,但他突然有些急事,又和摄影工作室的老板是熟人,于是就先走了,只约好下午五点来取关门落锁。
“里面的东西都非常有价值,离现在最近的时间都超过百年了,一定小心。”离开前,联络人千叮咛、万嘱咐。
而当他们进入室内,当韩冰看到谭和尚拿起那部老式相机的时候,不禁又是一凛,由此联想到那个高祖姑姑。昨晚睡不着时,她和谭和尚隔着门聊天,听他说那张照片是当年他的高祖为妹妹照的,他们家的摄影爱好实在是有传统。
但,他为什么身上带着高祖姑姑的照片呢?他说是把全部家当全卖了,身上带的,是他剩下的惟一。他身上带的老照片,也不只是高祖姑姑,有很多别的亲人。他认为,照片是时光的纪念,纪录着他们谭姓家族的传承。
韩冰还以为谭和尚出现,老照片也现世,高祖姑姑应该再来梦中找她。可是一夜好眠,什么也没有发生。她甚至为高祖姑姑担心起来,会不会因为救了她而惹了麻烦,比如被那些灰色的影子报复?而这些事,要不要告诉谭和尚呢?
“哇,这个座钟真是jīng美!”正胡思乱想,身边的谭和尚发出的赞叹声,牵回了韩冰的注意力。
她不禁点头。
确实,一进门就发现,这哪里是老房子,纯粹是一个小型博物馆,大量百年前,甚至更古老的器物、书画摆放在那里,纤尘不染,好像这房子有时光驻留,他们一下穿越到了百年之前。
而那些古旧之物,虽然比起中国悠长的历史来说,并不算太长久,但世面儿上已经不常见到了,何况还是以这种家居xing的、成套的摆放方式。好像,一直有那个时代的人,生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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