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说:“要不,我们把气瓶放进湖底去试试?”
我说:“你有绳子吗?”
季风快步走到我们丢下的那些车上,认真地翻找了半天,沮丧地走回来。
我说:“不说了,我们出发。”
我踩着软软的沙土,走到了浆汁儿的坟前,默默站立了几分钟,然后开车离开。
从这个湖往北到余纯顺墓地,大约80公里;从余纯顺墓地往北到龙城,大约150公里;从龙城往西到太阳墓,大约170公里。
我们没有往北走,而是直接cha向了西北,总共路程大概250公里,虽然路难走,但是省了很多路。
这时候刚刚过了中午,如果顺利,我们在明天黎明的时候,也许能赶到太阳墓。
太阳墓以西200公里,就是戈壁滩上的营盘古城了。
营盘是古代的屯兵驿站,它扼守着丝绸之路的中道,保护商旅。这个古遗址保存比较完好,有圆形的城墙,差不多6米高,有个金字塔形的大佛塔。附近有罗布泊最大的墓葬群。
从营盘往西继续走,可以到达库尔勒市。
可是,我们必须通过那条通道,不然,我们永远不可能找到库尔勒,走着走着,又会回到湖边,或者回到余纯顺墓地,或者回到那片老营房……
令狐山靠在后座上睡着了,季风躺在他的腿上,也睡着了。
我一边开车一边擦汗一边喝水。
令狐山这个人,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伏食。我写过一部小说,《门》,里面有个人物叫伏食。
一个富婆招聘员工,其实是招聘面首。伏食走进了她的办公室。此人长得很男人:寸头,肤色有些黑,四肢qiáng健,牙齿坚固,眼神凌厉。
富婆看他的长相和气质很男人,但是学历很低,就问他:“你的特长是什么?”
伏食低声说:“我的特长就是——特长。”
于是,他被录用了。
这个人长的跟人一模一样,其实他不是。
他为什么叫伏食?
这两个字分别用“人”字做掩护,如果“伏”字去掉人字旁,是什么?如果“食”字去掉人字顶,是什么?两个加在一起又是什么?
一天晚上,富婆打算叫外卖,点匹萨。
她一边拨电话一边问伏食:“你吃什么?”
伏食说:“你吃匹萨,我吃送匹萨的人。”
我很少想到自己写的故事,心里会害怕。但是,此时此刻我有点发冷了。
伏食在故事中。
令狐山在现实中。
他平时吃什么?他始终不说,难道他真的跟伏食一样……吃人?
令狐山睡了十几分钟就醒过来了,他要给我指路。
天黑了,我们并没有看到太阳墓的影子。
我们没心思吃东西,继续朝前开。
午夜时分,令狐山终于说:“到了!”
车灯照向远处,地势果然高起来,形成了土台,上面出现了密匝匝的矮木桩,规则地排列着。
我把车停下来,回头对季风说:“把重要的东西都带上吧。”
季风点点头。
假如我们进入墓地之下,找到通道,那么我们就会从另一个真实的世界钻出来,不可能再回到这辆车里了。
然后,我和季风每人背起一个气瓶,令狐山帮我们背起了第三个,徒步走上了那个土台。
太阳墓地在中国仅此一处。它位于孔雀河古河道北岸,也叫古墓沟。1979年,被两位考古学家发现。墓地西侧有大片枯死的胡杨林,株距和行距都相等。古墓里埋葬的人均为男xing。
经碳14测定,这些古墓距今已经3800多年,和楼兰文明之间竟然有2000年的断代。这一段历史在罗布泊属于神秘的空白。
古墓里的人是谁?他们从哪里来?去了哪里?
无人知晓答案。
木桩围成一个个圆圈,中心就是逝者埋葬地。四周的木桩呈放she状,代表太阳的光芒,在漆黑的夜里,看起来无比恐怖。
令狐山拿着手电筒走在前面,低头寻找着入口。
我和季风彻底晕头转向,就像两个木偶,紧紧跟着他。
终于,他说:“就是这里了。”
我顺着手电筒的光柱看了看,他脚下有个黑dòng,看上去就像个坟窟窿。
令狐山率先钻了进去。
我和季风跟着钻了进去。
dòng口很窄,走到里面,空气立刻显得憋闷。
手电筒的光晃动着,我感觉这不像一个正规的通道,更像古墓自然坍塌形成的dòng口。
我们一直朝下走,十几分钟之后,四周突然开阔了。
我从令狐山手里接过手电筒,四下照了照,目瞪口呆——我们进入了一个圆形的大厅,虽然是土xué,但是地面和顶层十分平整。举架并不高,个子高的人甚至会碰到脑袋。四面八方有很多条通道,也许正像令狐山说的,它们的走向正是地面之上的放she线。
那些通道都黑dòngdòng的,好像正在等着我们做出判断。
我举着手电筒一个个查看,每条通道入口处的墙壁上,都有褪色的壁画,隐约能看出来,有各种动物,有人形,有各种奇异的植物……
我停在了画着一匹马的通道前。
就是它!
第五十六章神秘的通道内
这么恢宏的地下空间,到底是谁建造的?
我想起一句话——这个世界的每寸土地下面,都埋藏着令人叹为观止的历史秘密——罗马帝国的地下竞技场,西西里岛黑手党藏身的地下隧道,日本皇室躲避原子弹的地下堡垒,古玛雅的地下迷宫……
现在,我们又发现了一个!
我来不及感慨,指着那个画着马的通道前,说:“就是这条通道!”
那个小孩说的是“马”。
他在地上爬行,也是在演示马的动作。
季风说:“你确定吗?”
我说:“我很确定!”
季风说:“我看到有一幅母婴的图画,为什么不是那个?”
妈……
我快速地做着判断,这个判断关乎我们两个人的生死。
季风又说:“我还看到一幅图画,好像是罗布麻……”
麻……
我越来越犹豫了,我说:“押个宝吧,我猜测就是这个。”
季风说:“那就听你的。”
这时候,呼吸已经变得越来越艰难,我说:“来,戴上呼吸器!一会儿我们就不能说话了,进去之后,我们一定要加快速度,能跑就跑!”
她说:“我怕我跑不动……”
我想了想说:“你跑不动我就得死。”
季风为难地看着我。
令狐山说:“到时候我背你跑。”
季风终于戴上了呼吸器。
我第一个冲了进去。
通道真的像光一样笔直,两旁的墙壁上,画着各种各样的符号,古里古怪,斑驳不清,我顾不上仔细看,一路疾行。
季风在我身后,令狐山在季风身后。
我和令狐山的身上,除了气瓶,还背着食物和水,非常重。我们出去之后,就变成徒步穿越罗布泊了,食物和水必不可少。
通道漆黑,我想起了女人的子宫,我们要从这里钻出去,才能获得新生。
我们一路小跑,穿行了半个多钟头,我回过头,看见季风的脸色十分苍白。我们无声地对视了一眼,继续前行。
一个多钟头之后,我听见季风的脚步离我越来越远了,踢踢踏踏,好像坚持不住了。
我再次回过头,发现季风已经开始踉跄。令狐山搀扶着她的胳膊,几乎是拖着她朝前走。
她看了看我,眼神有点绝望。
我们刚刚走了四分之一!
我停下来,打手势,让令狐山把背包卸下来,转移到我身上。季风明白了我的意思,她使劲摆手,令狐山已经把背包放在了地上,拦腰把她扛起来。
我背起令狐山的背包,三个人继续朝前走。
走出一段路,季风挣扎着下来了,自己走。
两个小时之后,季风再次慢下来。
我们两个人气瓶里的空气不多了,我感到头晕,胸闷,恶心。
依然不见出口。
我偶尔朝两旁看了看,发现那些奇怪的符号都不见了,变成了“×”,密匝匝的布满了dòng壁。
我错了!
我错了?
我相信,我们已经走过了一半路程,返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朝前走,只要走出去,哪怕依然是迷魂地,至少可以呼吸。
我的气瓶眼看就要用完了。
我知道,我该停下来了。
我把两个背包卸下来,打手势让令狐山背上它们,然后指了指季风,让他俩继续前行。
令狐山愣住了。
季风的表qíng立刻严肃起来,拼命地摆手。
我不看她,只是瞪着令狐山,我在用眼神命令他,马上带季风朝前走。
季风死死按住背包,眼泪流下来,顺着呼吸器滴在衣服上。
我把呼吸器摘下来,吼了一声:“听话!”
季风依然死死按着背包,眼泪流得更加汹涌了。
我把手电筒塞到令狐山手上,把背包拽起来,挂在了令狐山的肩上。他拖着季风,qiáng行朝前走。
季风叫起来,呼吸器挡着她的嘴,哇哩哇啦的,听不清楚。
我笑了一下,朝她竖起两根手指,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季风又蹬又踹,却挣不脱令狐山,被拖得越来越远。
手电筒的光越来越小,我被黑暗淹没了。
我慢慢靠着dòng壁坐下来。
气瓶里的空气快光了,我的喘息十分艰难。我走到头了。
我把脑袋靠在dòng壁上,希望自己保持一个舒服的姿势,假如多少年之后,有人挖开这个地下通道,找到了我,那时候哪怕我只剩下白骨了,我也不希望我的姿势很难看。
突然,手电筒的光又出现了,晃动着冲向了我。
我转头看去,令狐冲和季风跑过来了,他喊道:“周老大!坚持一下!跟我来!”
我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希望!
我一下就站起来,头晕气短,我靠在了dòng壁上。
他和季风分别拉起我的手,他兴奋地说:“前面就是出口!”
出口!
我的天!
我赶紧捂着呼吸器,跟着他俩朝前跑。我也不愿意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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