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泊之咒_周德东【完结】(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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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迷路了。”

  她一下就不说话了。

  我说:“那个向导认为湖心就在前头,我们走走看吧。”

  魏早的车前进了。

  后面三辆车紧紧跟随。

  我的车也缓缓开动。

  我看了看里程表,34721公里。

  车队爬行了大约3个钟头之后,再看里程表,变成了34807。

  就是说,我们又驶出了86公里。

  魏早的车终于停下来。

  后头的车一辆接一辆地停下来。

  我的心一阵狂喜,跳下车跑过去,突然停住了脚——前面出现了一把工兵铲,上面飘摆着一件砖红色衬衫。

  第三十一章争执

  我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我们在兜圈子。

  死神骤然bī近了,如同某种不明种类的野shòu,紧紧地贴着我的脸,由于太近了,我看不到这张脸的全貌,只能感觉到它毛烘烘的,鼻孔喷出淡淡的香气,那双眼睛似乎很困了,十分缓慢地眨巴着……

  我经历过多次死亡威胁。

  比如17岁那年,我在黑龙江坐长途客车,冰天雪地,客车在荒郊野岭突然失控,连续撞断两三棵白杨树,冲下深深的壕沟。在我们的印象中,房屋或者车厢的空间,总是棚顶在上地板在下,就在一眨眼,变成了天棚在下地板在上,眼前一片漆黑,无数人压在身上……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剩下恐慌。

  比如20岁左右,那天下着bào雨,我在内蒙古跟一个女孩约会,有一辆火车停在前面,等待会车,纹丝不动,我要穿过它,当我刚刚钻到火车下,就听见“哐当”一声,接着,铁轨上无数个轮子缓缓滚动,朝我轧过来……

  比如23岁那年,山西大同,我的钥匙锁在了房间里,我试图从旁边那户人家钻出去,踩着窄窄的窗沿爬到我的窗前钻进去。那是6楼。当我颤颤巍巍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地动山摇,发生了地震……

  眼下,我在罗布泊再次面对死神,它不像前几次那么喧哗,它不动声色地布下天罗地网,等我钻进来,然后,它静静地注视着我,就像观察一条沙滩上的鱼儿……

  过了好半天,我终于慢慢理智起来。

  大家陆续下了车。

  布布面对那把工兵铲,变成了雕塑。

  孟小帅挽着徐尔戈的胳膊,紧紧靠在了徐尔戈的身上。徐尔戈轻轻搂着她。

  白欣欣突然狠狠地踹了房车一脚,“哐”一声巨响,他发疯地骂了一句:“cao你妈!”

  魏早和帕万走过来,魏早的脸色极其难看,他不再比划了,对着帕万吼叫着:“你不要再哇哩哇啦了!没这个金刚钻你揽什么瓷器活!……”

  帕万垂头丧气地走到我面前,一边乱叫一边比划,似乎在解释什么。

  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竟然哭了。这时候我确定,他肯定只有20岁。

  魏早垂头丧气地说:“这下完了……”

  我说:“怎么了?”

  魏早说:“他说,我们可能进入了迷魂地……”

  我说:“迷魂地?”

  魏早说:“他听祖辈讲过,罗布泊有个迷魂地,就像我们说的鬼打墙,只要走进去就不可能走出来。这么多年,只有一个人从迷魂地逃出去了,却变得疯疯癫癫,时好时坏……”

  迷魂地。

  衣舞的表现最为平静,她站在房车门口,无声地观望。淖尔应该是睡着了。

  张回站在我旁边,一言不发。

  虽然他一直带着四眼,但四眼对他并不信任,孤独地趴在沙土上,吐着舌头,“哈哧哈哧”喘粗气。

  浆汁儿瞪了我一眼:“都怪你!”

  我说:“大家不要乱。我们不走了,就在这儿安营,冷静下来一齐想想办法。”

  白欣欣吼道:“有他妈什么办法?”

  我说:“试试号外的电台,看能不能发出求救信号。”

  白欣欣冷笑了一声:“幼稚!”

  布布说话了,竟然透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威严:“听周老大的!”

  白欣欣就不说话了。

  我说:“要不,明天我们沿着车辙朝回走,看看能不能退出去。”

  白欣欣又跳出来了:“我们应该驻扎下来等待,不要再四处乱撞了!”

  我说:“那不是坐以待毙吗!无论如何,我们都要闯一闯,不管从哪个方向走出去,只要离开罗布泊,我们就胜利了。”

  白欣欣说:“你不怕彻底迷失方向?”

  我说:“白先生,我们已经彻底迷失方向了!”

  白欣欣说:“驻扎下来至少可以节省汽油,也许,几天之后直升机就来了。”

  我说:“如果直升机来了,你要那么多汽油还有什么用?”

  白欣欣终于不说话了。

  实际上,这种时候我最怕大家一呼百应,万一我的决策错误,那就害了所有人。我需要白欣欣的反驳,争论会让决定更趋于正确。

  我看了看大家,问:“都同意吗?”

  没人表态。

  我说:“搭帐篷。”

  像过去几天一样,我们把车停成一排,在西南方向搭帐篷。

  这一天的气氛最压抑,没有一个人说话。

  魏早依然和帕万住一顶帐篷,只是多了布布。

  徐尔戈和孟小帅住一顶帐篷。

  我和浆汁儿住一顶帐篷。

  白欣欣一个人住房车。

  衣舞自己搭起了一顶帐篷,她和淖尔住一起。

  张回提出,他和衣舞一起照顾淖尔。

  于是,和前几天一样,还是4顶帐篷。

  我把号外的电台搬到了我的帐篷里,希望学会cao作它,并收到信号。

  没人知道,我在北京空军服役的时候,曾是一名报务员,学习过几个月的发报和收报。当时的教官很严厉,我练习发报的时候,他在我的手腕下举着一根尖尖的铅笔,只要手腕抖动的幅度过大,就会被扎着。我记得,收报考试的时候,我还拿了第一。后来,我被调到了宣传科,改行了。

  我一直捣鼓到天黑,电台除了“吱啦吱啦”的杂音,没有任何信号。

  吃晚饭了,大家每人一碗方便面,分散到营地的各个角落,默默地吃。衣舞在喂淖尔。淖尔闷着头,吃得有滋有味,看来他饿坏了。

  张回说话了:“周老大,我们现在qíng况特殊,应该有一些举措。”

  我说:“你有什么想法?说。”

  张回说:“最重要的是安全。我是个警察,我应该做点事儿。”

  我说:“好哇,你想做什么?”

  他说:“我知道,我们团队有两把刀子,应该由我来保管。”

  魏早背对着我们吃面,他立刻转过身来,大声说:“我不同意!谁能证明你是个警察?”

  张回说:“如果你愿意听,我可以把司法学校一年制中专的课程背诵如流。”

  魏早说:“我先给你上第一课吧——想证明一个人的身份,必须出示身份证,你有吗?”

  张回冷冷地看着魏早,半天才说:“待会儿我能跟你单独谈谈吗?”

  魏早说:“没什么好谈的。”然后就继续吃面了。

  帕万很郁闷,躺在帐篷里,没有吃晚饭。

  刀子是个棘手的问题。

  眼下,我们想撞见一个歹徒都不容易,除了我们,荒漠上根本没有人。因此,如果有什么危险,并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内部。目前应该做的是把刀子没收。

  我说:“张回,那两把刀子都在布布手里,暂时就由她保管吧。”

  张回想了想说:“也好。”然后,他把脸转向了布布:“如果有什么异常qíng况,你马上来找我。你……信任我吗?”

  布布点点头:“嗯。”

  白欣欣吃完面,随手把纸盒扔到地上,又开始挑衅我了:“周老大,我们对你是不是该换个称呼啊?”

  我说:“没问题,你想叫什么?”

  白欣欣说:“叫你周作家吧。”

  我愣了一下。

  白欣欣说:“孟小帅跟我聊过,她觉得你很像一个作家——周恩来的周,朱德的德,毛泽东的东。”

  我看了看孟小帅,孟小帅正在望着我,等待答案。

  我说:“好吧,我是个作家,我叫周德东。”

  白欣欣一下变脸了:“我早就看出来了,每个人都他妈藏着秘密!我提议,谁也别藏着掖着了,有什么秘密全都抖落出来!”

  我说:“这不算什么秘密,周德东是我的笔名,我没必要告诉你。”

  白欣欣说:“我算明白了,你把大家叫来,其实是陪你一起来体验生活的!周作家,我只想问你,现在我们走到了这步田地,算不算是你的决策错误?”

  我说:“哪个决策?”

  白欣欣说:“哪个决策?最初的时候,你就不该选择这个不会说话的向导!”

  魏早再次跳起来:“你什么意思啊?当时大家都是同意了的!”

  白欣欣反唇相讥:“谁同意了?都是你们在做决定!”

  魏早说:“我cao心费力,不是为了大家吗?从现在起,你们跟向导沟通吧,我撂挑子了,省得落埋怨!”

  白欣欣说:“你妹!我他妈连命都要没了,还不能埋怨埋怨?”

  魏早说:“你活该!”

  白欣欣说:“你再说一句?”

  魏早说:“你活该。”

  白欣欣朝魏早冲过去,张回拦腰抱住了他:“你gān什么!”

  白欣欣揶揄地看了张回一眼:“你以为你真是警察?”

  张回说:“我就是这个团队的警察。”

  白欣欣说:“你松开我!”

  张回说:“不可能。”

  我说:“张回,你松开他。”

  张回这才放手了。

  白欣欣骂了一句脏话,气哼哼地坐在了地上。

  魏早瞪了他一眼,回帐篷去了。

  我说:“白欣欣,其实不能完全怪向导,仪器失灵是个意外,鬼知道这个地方是怎么回事儿。”

  他恨恨地说:“那么是谁带我们到这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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