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感_周德东【完结】(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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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先赞打开了车门,说:“下来吧。”

  碎花小鳄就下去了。

  离开了车里的汽油味,外面的空气无比清新,碎花小鳄狠狠吸了几口。她好像闻到了一股水的味道,可能是从凉亭那里飘来的,说不定,那个池塘又出现了。

  侯先赞说:“走,我们去明亮的办公室。”

  碎花小鳄说:“她的办公室在哪儿?”

  侯先赞说:“在我的办公室下面。”

  碎花小鳄一愣:“办公楼有两层地下室?”

  侯先赞淡淡地说:“三层。”

  说完他就顺着楼梯朝下走了。在夜里看起来,那个黑dòngdòng的入口更加凶险。

  碎花小鳄的双手依然被绑着,鞋带把手腕勒得很疼。她感觉太不安全了,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她跟个残废一样。于是她说:“老师,到学校了,你把我手上的鞋带解开吧。”

  侯先赞说:“不行。我们先见到明亮再说。”

  碎花小鳄不再央求,跟着他朝地下走。就算放开她,她也不会跑的。她能去哪儿?回寝室的话,又会是老样子,天天怪事连连。她必须见到这个明亮,把一切搞清楚,不管什么结果。

  两个保安紧紧跟着她。

  来到了地下室,侯先赞在前面跺了跺脚,灯亮了。

  碎花小鳄四下张望,一直走到尽头,才看到通往地下二层的楼梯,下面很黑。

  她生出一个恶心的猜想——这个侯先赞是个色láng,他想qiángbào自己。可他是弗林学校的老师啊,还有两个保安在场,应该不会吧?

  走到地下二层,侯先赞不停地跺脚,灯一盏盏亮起来。他带着碎花小鳄再次走到尽头,碎花小鳄又看到了通往地下的楼梯,下面更黑。

  碎花小鳄突然停住了。

  侯先赞回头看了看她:“怎么了?”

  碎花小鳄说:“我们……去哪儿?”

  侯先赞:“明亮的办公室啊。”

  碎花小鳄:“你不是说她在地下二层吗?”

  侯先赞:“我说她的办公室在我的办公室下面,没说她在地下二层。她在地下三层。”

  地下三层!

  此时此刻,碎花小鳄没有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朝下走。

  地下三层好像没有照明灯,不过,走廊尽头那个房间却she出刺眼的光——这么深的地方,这么亮的光,很吓人。

  他们来到门前,侯先赞敲了敲门。

  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进来吧。”

  侯先赞拉开门,把碎花小鳄推进去,她刚刚跨进门槛,门“哐当”一声就关上了。侯先赞和那两个保安都没有进来。

  碎花小鳄看了看,房间里空空dàngdàng,只有一张chuáng摆在正中间,根本不像办公室。这张chuáng和碎花小鳄的chuáng一模一样,包括上面的被褥和枕头,就像有人把它从109寝室移过来了。不过,碎花小鳄发现,两张chuáng还是有所不同——她的chuáng头有刀刻的痕迹,这张chuáng却是新的。这让碎花小鳄更害怕——如果两张chuáng一模一样,那更像是做梦。而它们有所不同,就说明这张chuáng是仿冒的,那肯定是现实了。

  她反身拉了拉门,竟然锁上了。

  她慢慢转过身,朝前走了几步,颤颤巍巍地叫了声:“明亮?”

  没人说话。

  不知道从哪里飘出了淡淡的烟雾,她嗅了嗅,顿时头晕目眩,好像一只眼睛变成了凸镜,一只眼睛变成了凹镜,眼前的东西迅速变形了。她意识到烟雾有毒,伸出被捆绑的双手想扶住什么,四面墙都很远,她踉跄了一下,弯腰摸到了chuáng,软软地躺下去。

  她顺利地倒在了chuáng上,很快身体就不能动了,意识却清醒着。

  她感觉明亮该来了,却始终不见有人出现。

  过了一会儿,她试图动动胳膊,看能不能坐起来,左右两只胳膊就像她身上的第三只第四只胳膊,根本使不上劲儿。她很着急,想喊却喊不出来。小时候,有一天午睡,她有过这种体验,心里明白,就是身体动不了,东北话叫“魇”着了。看来,现在真的是在做梦,她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在梦中什么都可能出现,她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要怕,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又过了一会儿,她感觉chuáng板动了一下,似乎有个东西在朝上拱,接着就有一个活物从chuáng下爬了出来。碎花小鳄想转过头看看,脖子却好像锈死了。

  那个活物慢慢站了起来。

  碎花小鳄终于看到了她——她并不是在“这地方”酒吧出现的那个女人!她是出现在照相机里的那个女人!

  碎花小鳄完全蒙了。

  她才是明亮?她才是汉哥的同居女友?而出现在“这地方”酒吧的那个女人,只是汉哥的另一个qíng人?

  这个女人慢悠悠地捋了捋额前的头发,在碎花小鳄旁边坐下来,说话了:“你原来的牙膏已经扔掉了,换了一管新的。那是最后一件。”

  碎花小鳄怔怔地看着她,大脑在急速地旋转——她是谁?她是谁?她是谁?

  这个女人继续说:“现在该替换你了。时间会稍微久一些,你要有点儿耐心。”

  碎花小鳄怔怔地看着她,大脑在急速地旋转——她是谁?她是谁?她是谁?

  这个女人又说:“你是不是感觉身体不能动了?那不是麻醉,那是因为身体已经不是你的了。现在,我要替换你的大脑,替换完毕,你就不会再想我是谁了。”

  碎花小鳄怔怔地看着她,大脑在急速地旋转——她是谁?她是谁?她是谁?

  这个女人慢慢俯下身来,盯着碎花小鳄的眼睛,说:“你最好别知道我是谁,否则,你会被吓死的。”

  她的话音刚落,这个世界就轻飘飘地没了。

  中部弗林医院

  第一章明亮的眼睛

  其实,以上的故事都发生在一个电脑屏幕上。

  有个中年女人,穿着白大褂,正在专注地观察着这个电脑屏幕。她就是碎花小鳄最惧怕的那个女人。

  她叫明亮。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

  明亮姓李,大家都叫她明亮,顺嘴儿,甚至有些同事和患者称她为“明大夫”。

  碎花小鳄躺在chuáng上,手腕和脚腕都被皮带固定住了,惊恐地瞪着眼睛。她的头上戴着十六个电极,正把她大脑里的qíng景输入到电脑里,呈现在屏幕上。

  这里是弗林医院的一个诊室,位于三层。

  弗林医院位于乘州东郊,这里树多,鸟多,空气相当好,简直是肺的疗养院。实际上它是一所jīng神病院,不过患者很少,目前住院治疗者只有17人。

  明亮的诊室算个试点,只接管一些罕见的不正常患者,带有科研xing质。当然了,所有的jīng神病患者都是不正常的,怎么区分呢?很简单,有些患者明明jīng神不正常,却让人看不出来不正常,这些就算是“不正常患者”了。

  这个诊室只有明亮一名医生。

  她正在治疗的患者叫碎花小鳄。

  通常说来,jīng神病患者大脑中的幻觉都是凌乱的,荒诞的,没有规则的。比如,一个jīng神病患者可能认为自己是一列骄傲的火车,或者是一抹晚霞。比如,他遇到一只jī,可能会觉得那是一只色彩斑斓的冲锋枪;他看到父亲,可能会觉得对方是个很熟悉的魔鬼……

  碎花小鳄不同,她生活在一种幻觉中,但那不是她真实的经历。不过,她的幻觉世界自成体系,前后呼应,甚至逻辑清楚,恩怨分明。

  明亮把这种患者称为“偏移平行jīng神疾病”。

  自从碎花小鳄被送进弗林医院的那天起,她就认为她是个学生,进入了一所夜校读书,这所夜校叫“弗林学校”。那个胖胖的校长正是弗林医院的副院长。她穿着病号服,却认为那是蓝白两色的校服。没有主治医生的批准,jīng神病患者绝对不允许离开弗林医院,在她的大脑中,成了学校的一个荒唐规定。这时候明明是夏天,在她眼里却是chūn天。

  那些有bào力倾向的jīng神病患者,全被qiáng制xing地关进了单间,铁门铁窗。碎花小鳄和另外两名患者——饭饭和季之末,住的是普通病房,109,除了房间安装了监视系统,并没有什么人身限制。

  碎花小鳄的头上从早到晚戴着电极。明亮作为碎花小鳄的主治医生,她要做的,就是观察电脑屏幕,进入碎花小鳄的jīng神世界,然后详细记录下来,再寻找最有效的医治方法。

  为了讲得更清楚,我们把观察碎花小鳄大脑活动的电极称为“大脑监视器”,把观察109病房的摄像头称为“病房监视器”。

  在碎花小鳄的眼中,饭饭和季之末并不是两只猴子或者玩偶,她认为她们是她的同学,并且名字也是对的。

  季之末确实很瘦小,头发很长,医院想给她剪发,她立刻发疯撞墙,最后医院只好放弃。她的jīng神病特征是缄默,一言不发。

  饭饭确实高高大大,她的jīng神病特征是爱说,有人的时候说,没人的时候也说,嘴角总是挂着白沫儿。她说的都是疯话,比如:八马朝前走,五子点状元。妈妈要是怀孕了,我打死你。黑旋风李逵是我表哥,他挥舞菜刀砍天下!天下天下天夏天夏天夏天……奇怪的是,在碎花小鳄听来,饭饭的话都是正常的。

  夏天太热了,医院给每个患者发了一瓶冰镇可乐,碎花小鳄喝完之后表现得很异常,她开始怀疑这瓶可乐的来历。

  第二天中午,医院又给每个患者发了一瓶可乐,在碎花小鳄看来,她是中奖了,在学校小卖店兑换了一瓶。她喝下这瓶可乐之后,突然“哈哈哈”大笑。电脑屏幕显示,她认为自己又中了一瓶,于是再去小卖店兑换,实际上,这瓶可乐是医院第三天中午发的。在碎花小鳄的幻觉中,她喝了这瓶可乐之后再次中奖。又过了一天,护士去发可乐的时候,她表现出极度的惊恐,把可乐扔出了病房……可乐是医院的待遇,但在碎花小鳄看来,那是可乐在自己生自己,无穷无尽。

  碎花小鳄眼中的“棒球棒”,其实是病房里的一把扫帚,碎花小鳄把它藏在了枕头下,天天夜里枕着。有一天,护士带着病房里另外两个患者去散步了,碎花小鳄拎着那把扫帚,鬼鬼祟祟地来到医院东北角的铁栅栏边,从fèng隙中间把它扔了出去,然后她如释重负,快步回到了病房。

  明亮通过大脑监视器看到了这一幕,她来到医院的东北角,果然见到了那把扫帚,她把它捡回来,送回了碎花小鳄的病房。通过病房监视器,她看见碎花小鳄再次把它塞到了枕头下。想了想,好像又后悔了,把它拿出来,塞到了饭饭的枕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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