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花小鳄一直看着窗外,眼泪缓缓流下来。
汉哥敏感地转过头来看了看她,问:“哎,你怎么了?”
她没说话。
她想父亲了。
有一年夏天,她八九岁的时候,父亲为她买了两辆自行车,然后改装成了一辆四轮自行车,还造了一个彩色的棚。他整整gān了半个月。完工之后,父亲蹬着它,她坐在他旁边,父女俩去野外捞鱼。一路上很多人都在看,别提多拉风了。父亲还专门制作了一个喇叭,安电池的,让她按,那声音跟汽车喇叭一样威风:“哒哒!哒哒!哒哒……”
汉哥从抽纸盒里拽出一张纸,递给她:“擦鼻涕。”
那纸经过了汉哥修长的手,立即散发出那股勾人的味道。
碎花小鳄哭得更凶了。
汉哥说:“我教你一个办法吧——不管你为什么哭,只要把眼泪吞进肚子里,超过三口之后,你就一点儿都不难过了。”
碎花小鳄抽抽搭搭地说:“真的?”
汉哥说:“科学家说的。”
碎花小鳄就把眼泪舔进嘴巴里,咽了三口,果然不怎么难过了。
她用纸擦了擦脸,嘀咕道:“真的很神奇。”
汉哥笑了:“傻姑娘,这只是心理转移法!”
后来,两个人驶出了高速公路,来到了田野旁。
在浩浩dàngdàng的风中,碎花小鳄问汉哥:“你是不是很擅长泡女孩?”
汉哥愣了愣:“很羞愧地说,我总是被泡。”
碎花小鳄笑了:“她们怎么泡你呀?”
汉哥认真地想了想,说:“就像很多男人泡女人的步骤一样,一般是先提出要喝酒,酒后提出去散步,散步时提出挽你的手,挽手之后渐渐靠在你的肩上,最后提出去房间里聊天,在房间里,她会以你累了为借口,让你脱了鞋,把脚放到chuáng上去躺着……”
碎花小鳄打断了他:“都是中年妇女吧?”
汉哥答非所问地说:“其中一个非要嫁给我,我问她,你妈妈多大?她不知道我什么意思,愣了半天才说,40。我说,我跟你妈妈才般配。”
碎花小鳄憋不住笑了,说:“嗯,你比我爸小一岁。”
汉哥说:“看得出来,你特别爱他。”
碎花小鳄就讲起了父亲的四轮自行车。
汉哥说:“等不忙的时候,我给你造一辆两轮轿车。”
碎花小鳄说:“那叫摩托好不?”
汉哥说:“不一样。首先,它有驾驶室,球形的,封闭的。另外,它跟不倒翁一样,不会倒。”
碎花小鳄一下子就激动了,但是她不想被汉哥笑话,于是用欣喜掩饰激动,故意跳了几下:“好哇!好哇!”然后,她眨巴着眼睛很卖萌地问:“那能坐几个人啊?”
汉哥直视着她的眼睛,轻轻地说:“两个。”
碎花小鳄忽然感觉到:爱qíng来了。
她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去,岔开了话题:“我听说你胆子很小。”
汉哥说:“不小。”
碎花小鳄说:“你怕黑。”
汉哥说:“哦,是的,我确实怕鬼。”
碎花小鳄说:“给你出道测试题吧——如果现在来一个猛男,他是个杀人狂,想要我们的命;又来一个美女,其实是个鬼,她也想要我们的命——你选择对付哪一个?”
汉哥说:“当然是那个猛男,我会打扁他。女鬼jiāo给你。”
碎花小鳄说:“真傻。应该对换一下,我们分别色诱,那才是唯一的机会!”
汉哥猥琐地笑了:“不,我坚决不换。”
下午,碎花小鳄揣着那个瓶盖儿,去了小卖店。
她对老板说:“这瓶可乐不是在你家买的,可是它中奖了,能在你家兑换吗?”
老板把瓶盖儿接过去看了看,说:“没问题。”
他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可乐,递给碎花小鳄:“恭喜你啊。”
碎花小鳄说:“要不,我把它先放在你家冰箱里吧,喝的时候再来取,现在我不渴。谢谢了。”
老板说:“好的好的。”
接着,他又把那瓶可乐放进了冰箱。
碎花小鳄买了一包香辣牛ròugān,乐颠颠地跑出来。
自从来到乘州之后,她的运气好像真的转变了,老天让她遇到了汉哥,这是最大的幸福。正在gān渴难耐的时候,有人送来了一瓶冰镇可乐,喝完之后,又来了一瓶……
晚上上完课,碎花小鳄跑到小卖店,把那瓶可乐取了出来。
她回到寝室,饭饭和季之末都看她。饭饭说:“那个男生又给你送可乐了?”
碎花小鳄笑着说:“哪个男生啊?我拿那个瓶盖儿换的!”
饭饭很嫉妒地说:“唉,我从来就没有这么好的命。去年,我买过九十多张彩票,只有一张中了奖,你们猜是什么?”
碎花小鳄从柜子里掏出三个纸杯,给每人倒了一杯,随口问:“是什么呀?”
饭饭说:“一包纸巾!我买彩票之前,刚刚买了十包纸巾!哈哈哈哈哈哈!”
碎花小鳄把可乐递给季之末,她笑着摇了摇头:“我不喝可乐。”然后就继续玩iPad了。
饭饭不客气,“咕咚咕咚”喝光,抹了下嘴巴说:“想家了。在这儿,连个冰镇饮料都喝不着……小鳄,你想家吗?”
碎花小鳄说:“我没家。”
说完,她把空可乐瓶子扔进了垃圾桶,刚刚扔进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把它拿了出来,举起瓶盖儿看了看,愣了一下,大喊起来:“哎哎哎!我又中了一瓶!”
季之末再次突兀地笑起来。
碎花小鳄转头看她,她一边玩游戏一边笑,好像她的笑跟碎花小鳄没有任何关系。
饭饭满脸不相信:“不可能!我看看!我看看!”
碎花小鳄把瓶盖儿递给了她。
果然,瓶盖儿上写着——再来一瓶。
饭饭把目光从瓶盖儿上移开,惊讶地看着碎花小鳄,过了半天才说:“要是昨天我去换的话,肯定不会是这瓶儿。”
这话似乎很浅显,不过要是细细琢磨,又很深邃。
第五章没完没了地繁殖
上午,碎花小鳄无所事事,躺在chuáng上胡思乱想。
这个学校确实挺怪的——白天没课,却不允许随意外出;晚上有课,从六点半到十点,三个半钟头,中间休息十分钟;十点半,办公楼、教学楼、寝室楼统一熄灯,连路灯都灭了,整个校园一片黑暗,如果外地车从远处公路上驶过,都不会发现这所学校的存在。
碎花小鳄开始怀疑,母亲是出于无奈把自己接了来,她不愿意跟自己生活在一起,正像她也排斥母亲一样,于是,她专门找到这样一个学校,把碎花小鳄塞进来,实际上是把她逐出了家门。
如果她是碎花小鳄的继母,碎花小鳄不会怪她,可她是碎花小鳄的生母啊,她把碎花小鳄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再没有管过她,动物界都没有这样的母亲。
她对父亲越思念,就对母亲越仇恨。
她试着把心思从母亲身上移开,想汉哥。
今天,她打算离开学校去找汉哥。同时,她也想试试,没有假条到底能不能走出校门。
下午两点多钟,碎花小鳄来到校门口,顺便去了小卖店。她掏出昨天那个中奖的瓶盖儿,对老板说:“老板,不好意思啊,我又中了一瓶。”
老板把瓶盖儿接过去,笑了笑,但是他明显有点起疑了,拿着那个瓶盖儿上上下下看了半天,好像在确认是不是伪造的。
碎花小鳄在一旁等着,很不自在。
终于,老板从冰箱里取出了一瓶可乐,递给她:“来,给你。”
碎花小鳄说了声“谢谢”就急匆匆地走开了。她觉得自己像一个讨饭的。
走出小卖店,她本能地朝寝室走去,忽然想起要去找汉哥,于是又转身朝校门口走去。大门关着,角门开着,没见到保安。碎花小鳄心中暗喜,加快了脚步,想溜出去。
她刚要走出角门,背后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你站住!”
她愣了一下,停下来,回头看。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保安,很高,很瘦,深深的双眼皮就像刀刻的。他穿着一身灰色制服,大热天,竟然戴着一副白手套。碎花小鳄盯住了他的白手套,感觉它的作用是在遮藏什么。
保安说:“假条。”
碎花小鳄说:“没假条就不能出去吗?”
保安说:“不能。”然后侧身站立,给碎花小鳄让开了回去的路。
碎花小鳄有些恼怒,她说:“我就是要出去,怎么了?”一边说一边朝外走,她就不信那个保安还敢冲上来抓她。
保安喊道:“你在财经系三班,我会登记的!”
他竟然知道自己的班级!
碎花小鳄走出角门之后,一直没回头,只是竖起耳朵听背后的动静。那个保安没有追上来。
走出一段路,她回头看了看,那个保安还在原地站着,望着她的背影。
大门是铁的,上面竖着很多扎枪,刺向蔚蓝的天空。大门旁挂着一个老旧的木牌,白底黑字,写着——弗林学校。
她怎么都觉得这个校名有点儿怪。
为什么叫弗林呢?弗是“不”的意思,林是“很多树”的意思,两个字凑在一起,找不到任何意义。
她沿着坑坑洼洼的柏油路,来到公路上,有一个孤独的站牌斜斜地cha着。这里只有一趟公jiāo车,411路,终点站是弗林学校。站牌上有很多小广告,不是治早泄就是堕胎的,不知道贴多久了,风chuī雨淋,上面的字已经模糊。幸好有这个站牌,不然碎花小鳄都怀疑这个弗林学校根本就不存在……
她等了一会儿,不见公jiāo车的影子。
到底去不去呢?她有点儿犹豫了。
今天,她都没有好好打扮打扮,这样去见汉哥太仓促了。另外,她也不想刚入校就引来太多麻烦……
徘徊了一阵子,她又慢悠悠地返回学校了。
那个保安还在大门口站着,好像在等她。
碎花小鳄走过他的时候,挑衅地白了他一眼,他看着碎花小鳄,木然地眨着眼睛,没有任何表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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