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丫又问:“刚才我给你打电话了吗?”
这个人说:“你不打电话我怎么会深更半夜跑过来?”
桑丫说:“我在电话里说什么了?”
这个人说:“你说,妈,你要尽早来看看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说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桑丫有点儿相信他了。
正要走出糙丛,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问:“放学之后,我们通过短信吗?”
这个人说:“没有。”
桑丫的心又提起来了:“我们明明通过短信的!”
这个人说:“今天我确实没有跟你通过短信!”
桑丫说:“你是不是给我买了一条裙子?”
这个人说:“没有。”
桑丫想着想着,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说:“下午五点多钟的时候,你有没有离开过你的手机?”
这个人想了想,说:“哦,离开过。我去医务科查一个病历,大约离开诊室半个钟头吧,没带手机……”
桑丫说:“你的嗓子没长息ròu?”
这个人说:“没有。”
桑丫静默了一会儿,说:“计划太周密了……”
这个人说:“你说什么,桑丫?”
桑丫说:“另一个你出现了,他来了我家,我以为他是你。他现在就在房间里,我发现不对头,就跑了出来……”
虽然这样说,但是桑丫并没有接近面前的这个娄小娄。她依然保持着警惕。
这个人说:“走,我们上去看看。”
桑丫迟疑了一下,终于走了过来。走了两三步,她又停下来,盯住了面前的这个人。
这个人说:“我是娄小娄,不要怕!”
桑丫突然问:“你怎么穿上了这身衣服?”
9他和他(1) 昨夜,娄小娄在小区里遭遇了另一个自己。
晚上,他做了一宿怪梦。他看见镜子中的自己穿着白色睡衣,而他却穿上了一件浅huáng色正装衬衫,一条藏青色正装长裤……早晨,他醒得很晚。睁开眼,朝阳穿过紫色的窗帘照进来,似乎带着露水的味道。他伸了一个懒腰,坐起来。
正准备穿衣服的时候,他愣住了:他的衣服不见了。
他清楚地记得,他睡觉之前把衣服脱在了chuáng头柜上,现在,chuáng头柜上空空如也。
他四下看了看,头皮一下就炸了:在chuáng边,整整齐齐地放着一身衣服——那是一件浅huáng色正装衬衫,一条藏青色正装长裤。
他傻傻地想了好半天,终于没想通这是怎么回事。
唯一的解释是:昨夜,另一个自己,那个会隐身的人,穿过墙壁,潜入了他的家。他把自己的衣服穿走了,又把他的衣服留下来……上班已经迟到了。
他爬起来,打开衣柜,以前的衣服都没有洗。他拎起那个人留下的衣服看了看,直接穿上了,然后下楼,驾车去单位。
一路上,他一直在回想昨夜发生的事qíng,几次差点儿追尾。
低头看看身上这套陌生的衣服,他觉得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而另一个人穿上了自己的衣服,不知道此时在哪里,他变成了自己……越想脑袋越乱。
来到单位,他忙活了一天,晚上,想给桑丫打电话,告诉她这些事,又不想让她害怕,于是就没有打。
实际上,在桑丫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还没有睡着。
房间里静悄悄的,他在想,那个人此时是不是就在这个房间里呢?
如果他来了,他会站在哪里?
他在阳台上发呆?
他在客厅的沙发上端端正正地坐着?
他在头上三尺远的地方盯着自己?
想来想去,他觉得他应该在卫生间。他站在镜子里,穿着那件他从阿联酋买的米色T恤,黑色西裤,静静等他半夜上厕所,然后突然伸出手来掐住他的脖子。
他在思考一个逻辑问题。
有一篇文章,讲述一滴眼泪,能够穿过任何物质。它从一个女人的眼里流出来,穿过地球,从这一端到那一端,到达心爱的男人那里……如果真的有这样一滴液体,那么什么是它的容器?
如果,另一个自己能够穿墙而过,就说明什么都挡不住他,包括大地。那么,为什么他能够在大地上站立和行走,而不会掉下去?
突然,电话响起来,是桑丫的。
桑丫只跟他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就挂了电话。
她一定是遇到了麻烦,娄小娄第一个念头就是:那个复制人今夜并不在自己的房子里,很可能在桑丫的房子里出现了……他再打电话,桑丫就不接了。
他的心提起来,穿上衣服,驾车就跑来了。
现在桑丫问他:你怎么穿上了这套衣服?
他说出实qíng之后,桑丫才彻底信任他。她走过来,抱住娄小娄,把头扎进他的怀里,抽抽搭搭哭起来。
在娄小娄眼里,桑丫从来都是坚qiáng的。这一刻,他才感觉到她是个女孩,是个小孩。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说:“宝贝,不怕。走,我们上去看看。如果他还在,我们就跟他谈一谈,问问他到底是谁,到底想gān什么。今天,我和他必须有个结果了。”
桑丫止住哭泣,说:“我担心……”
娄小娄说:“有我在,你不用怕。”
然后,他扯着桑丫就走进了楼门。
两个人慢慢朝楼上走,楼道里一片死寂。桑丫的脚步很沉重,走得很慢很慢。娄小娄一直用力拉着她。
来到了房门前,娄小娄对桑丫小声说:“钥匙带出来了吗?”
桑丫点点头,把钥匙掏出来。
娄小娄接过钥匙,让她后退一步,然后他打开锁,把门轻轻推开了。
9他和他(2) 里面黑糊糊的,没有任何动静。
娄小娄伸进一只手,摸到了走廊里的电灯开关,打开了。门里空dàngdàng的,并没有一个高大的桑丫坐在那里等候。
娄小娄试探着慢慢走进去。
他打开了客厅里的灯,没人。打开了书房的灯,没人。打开了卧室的灯,没人。打开了卫生间的灯,没人。打开了厨房的灯,没人。
他又检查了所有的窗帘后面,还有各个衣柜,都没有发现什么。
他回头看了看桑丫。
桑丫说:“他确实来过!他还跟我躺在了chuáng上……”
说到这里,她的脸有点儿红,又解释道:“他似乎来告诉我什么秘密,但是出现了很多奇怪的现象,好像就是不允许他说出来。我很害怕,就让他留下来陪我了……我是让你留下来陪我的,我并不知道他不是你。”
娄小娄说:“天亮还早,今天晚上我陪你。”
桑丫点了点头,说:“就是你想走,我也不会让你走!”
娄小娄轻轻抱住桑丫,说:“如果你让我一辈子都不走,我就会一辈子留下来陪你。”
桑丫说:“那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两个人合衣躺在了chuáng上。
桑丫紧紧地抱着娄小娄。
桑丫说:“你要有一个防伪标识,这样,我才能确认你是你。”
娄小娄说:“他连一个大活人都仿造出来了,何况一个防伪标识呢?”
桑丫说:“那……我们定个暗号吧。”
娄小娄说:“这个主意好像不错。”
桑丫说:“有了暗号,即使到了下辈子,你变成了一把土,我变成了一根糙,我们也能互相认出对方来。”
娄小娄说:“用什么做暗号呢?”
桑丫说:“我想想……”
娄小娄忽然说:“你不要说出来,用短信发给我吧。”
桑丫明白娄小娄是什么意思,不由打了个冷战,惶恐地四下看了看。
娄小娄坐起来,从梳妆台上拿起她的手机,递给她。她想了想,给娄小娄发了五个字:带我去过去。
娄小娄收到之后,回复道:带你来未来。
然后,两个人同时把短信删除了。
娄小娄说:“不过,这个暗号只能用一次。”
桑丫说:“为什么?”
娄小娄说:“我们看不见他的存在,在我们对暗号的时候,他什么都听得见。因此,我们的暗号要不断改变。”
桑丫说:“白色恐怖。”
三十四岁的娄小娄和十七岁的桑丫抱在一起,睡了。
有个人穿着米色T恤,一条黑色西裤,静静地在黑糊糊的楼道里站立着。看不见他的表qíng。
10两个尾行者(1) 第二天下午,自习课,教室里的人不多。
桑丫闲闲地翻着书,提不起一点儿jīng神来。
隐隐约约教室的门开了,有个人在门口探了一下头,她抬头望去,竟然是娄小娄。
他穿着一件米色T恤,一条黑色西裤。他朝她笑了笑,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她惊了一下,心里闪过两个字:假的!
揉揉眼睛再看,教室的门关得紧紧的。似乎是幻觉。
过了一会儿,教室的门隐隐约约又被推开了,有个脑袋闪现了一下,还是娄小娄!这次,他穿着一件浅huáng色正装衬衫,一条藏青色正装长裤。他朝她笑了笑,又把脑袋缩了回去……这次是真的……桑丫又揉了揉眼睛,教室的门关得紧紧的,似乎还是幻觉。
她转头看了看其他学生,没有一个人在意那扇门。
快下课的时候,教室的门又开了,还是娄小娄!这一次,他穿着一身医生的白大褂,探头朝她笑了一下,接着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这次是真的假的?
她不知道了。
她不能确定他的工作服里穿着什么衣服。
下课之后,大家陆续走出去。她趴在了桌子上,想睡一会儿。
有个声音在门口喊道:“桑丫!”
这个声音是真实的。
她抖了一下,抬起头,同学们都走出去了,空dàngdàng的教室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娄小娄又在门口出现了,他探着脑袋朝她笑着。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衬衫。她从来没见过他穿这件衣服。
她愣愣地看着他,不知是真是假。
他轻轻走了进来,桑丫的眼睛越来越大。
他站在桑丫面前,说:“你怎么傻了?”
桑丫说:“你,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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