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岁?不可能,应该是二十七岁。”他难以置信地说。
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而且我也不记得什么四年恋爱却把我搞得人财两失的男朋友。”
“难道有人把你之前的记忆也删了?”
“所以那个人也得到了时间管理局的惩罚而消失不见。”我低下头,为自己如此轻易相信对方荒谬的设定感到诧异。
又或者,我的心底,一直都是相信的?
“那我要怎样帮你?”
“我不知道,毕竟没有人告诉过我遇见这种qíng况要怎么办。我只是想试一试,也许你是新的触发器,带着你我可以重新键入时间轴。”
八、键入时间轴
键入时间轴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明明两个人就坐在咖啡馆的落地窗旁,阳光并不多么qiáng烈,眯起眼睛还能看见玻璃上流下的水痕。可是突然间,斑驳的金色光芒猛地透了进来,连玻璃的状貌都看不清楚了。
耳边有海风的声音,额头上漫过冰冰凉凉的水流感。
“睁开眼睛看看。”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意外地发现这音色很有磁xing。
我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这是一片空,不是黑也不是白,只是空,也没有他。
可是我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手心里他的温度,以一种异常熟悉的姿态盘踞在我的手心。是的,异常熟悉。
同样熟悉的,还有cháo水一般涌上的记忆。
我的脑海里清晰地呈现了一个又一个jīng铁做的齿轮,有莹绿色的数字在有条不紊地跳动。
我下意识地想要握紧,却感到那阵冰凉的流水又穿过十指,一点一点化去我的力道。
“谢谢你,我又行动自如了。”他的声音沉沉的,并没有多少如释重负的感慨。顿了好一会儿,我又感觉到手背上一阵湿意,带着一股麻凉蔓延了我整条手臂。
他在我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对不起,打扰了。祝您幸福。再见。”
他大概以为,我没了记忆,就能继续从容而开心地生活。这段猎奇的经历也只是无关紧要的一片羽毛,很快就会没入某一个角落里的尘埃中去。
九、咖啡依旧
金光退去的时候,我仍旧坐在咖啡馆里。服务员悦耳的声音在柜台后面响起,欢迎着每一个推门而入的客人。
他从玻璃门后走进,给了服务员小姐一个优雅的笑容,阳光一路跟着他落在身后。
我向他招了招手,指了指面前那杯满满的咖啡,示意赠品还是留给了他。
“怎么回事?”他有些纳闷,坐下来喝了一大口,然后吐着舌头直呼好苦,身上那份似乎与生俱来的忧郁气质此时却并不浓重,“我好像还是没有成功。”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嘴角扬起。
“真没想到,我竟然已经三十一岁了,我一直以为自己还只有二十九呢。”他咂了咂嘴,缩回的舌头顺势舔了舔嘴角。
“还年轻着呢,挺迷人的你。”我并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你是不是爱上我了?”他眨眨眼,一脸狡黠的笑容。
“还不明白吗?”我也学他眨眼睛,将问题踢了回去。
十、女人的故事
我是一种拥有特殊功能的人,内部称为“时间管理局”。我们这类人负责管理所有时间的运作,同时约束着能够剪辑时间的“时间银行家”。
他算得上是我的青梅竹马,但在那一年之前,我从来没有注意过他。
那时我二十七岁,相恋四年的男友劈腿,卷走了我们共同创立的公司全部财产,欠下上百万元的债。我人财两失,心如死灰,在两次自杀未遂之后,像失了魂似的过着行尸走ròu的日子。
他突然出现在我身边,说多年来的暗恋,承诺要让我幸福。
他剪掉了我那段伤心的时间,默默地帮我还清了债款,一切都仿佛不曾发生。我以为我们只是突然捅破了窗户纸,在我二十三岁那年开始了热烈的爱qíng。
然而半年之后,我却突然发现了自己“时间管理局”的身份,同样的本领,我也有,而且我不受约束。
我也知道了他因为我而破了规矩。
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我尽力拖延着惩罚来临的日子。然后在两年之期,为了掩盖他的罪责,将他这两年的时间删去。
于是这个优雅而可爱的人,继续走在我背后默默关注着我。他以为我又失恋了,为了一个神秘的男子。
始料未及的是,他再一次铤而走险,剪去了我两年的时间。
最后,我,二十三岁,对自己的特殊能力浑然不觉,不记得所谓的两次悲恸的失恋,也不记得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爱人,只是淡漠地行走在办公室和柏油马路之间。
直到他再次出现。
“哎,我说,那什么‘像一个公主一样娇贵美好’这种比喻也太惨绝人寰了吧,现在小学生的水平都比你高。”我笑着看他又喝完了一大杯咖啡,苦得眉头直跳。
“这本来就是我小学时代的想法啊。”阳光照得他一脸温柔。
“真苦啊。”他吐着舌头,又端起我的杯子喝咖啡。
“不是说苦吗,我给你要杯巧克力好了。”
“不用了。”他一双明亮的眼睛从杯子后面抬起,定定地看着我,这一次我清晰地看见他嘴边有一枚浅浅的唇印,“这一口,甘甜如饴。”
都市奇谭1
瞬间
文/夏阳
第一部分
鼓掌的声音像炸雷一样,在人满为患的大厅,这声音不真实地传进了靳炜的耳朵,他的视线从模糊的虚光中恢复过来,看见每个人都站起来面带笑容双手奋力地拍着。
靳炜已经开始厌倦这种场面,但还是表示出了应有的尊重,他微微鞠躬,连说了好几声谢谢,才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走下讲台。
他决定这次以后就不再公开演讲了,一个城市接着一个城市地跑,已经明显感觉到了身体的严重不适,他用苍老的手指抚摸鬓间的白发,眼神空dòng。
“靳老师,车在楼下等着呢,我们去吃饭吧。”
“好,好。”他用沙哑的声音回应着。
即使在汽车尾座,靳炜还是难逃无孔不入的马屁,大家都在chuī捧他一生的成就,渲染过度的话语塞满了整车,起初还在微笑敷衍,渐渐便开始厌烦,他僵硬地岔开话题问道:“我们这是去哪儿吃啊?”
“哦,已经订好了一桌酒宴,海鲜为主,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前面的人回头说道。
靳炜叹了口气,再也掩饰不了内心的厌恶:“我是吃素的啊。”
这一下子全车人都慌了,靳炜没再说话,而是扭过头看车窗外的夜色,负责此事的工作人员匆匆掏出手机,一番周折之后,终于换成了素食,里里外外又多花了好几千块。
但事qíng总算在尴尬之前搞定,工作人员长舒一口气,这才想起道歉,于是一路上又变成了“请见谅,是我们的失误”这样的声音。
靳炜有一面专用的墙,上面用大头针钉上的照片不计其数,已经再无空隙,这些照片都是他的作品,它们不同时间,不同颜色,不同心qíng。
这面墙上的照片,只有不到一半曾公开展览过,其余都是他的私人收藏,年轻时候的靳炜喜欢旅行,去别人没去过的地方,相机里留下了很多珍贵的图像,他把这些照片投稿给杂志,赚了很多钱。当他拿着足够的钱野心勃勃地准备环游世界时,一起车祸把他送进了医院,于是他坐在轮椅上拍垂死的人脸,因为独特的视角和敏锐的触觉,又再次让他获奖无数。身体痊愈以后,靳炜已经失去了环游世界的热qíng,然而已成名人的他,即使不想走,还是一年要飞十几个城市,两年办一次摄影展,生活在聚光灯下,见艺术家,见明星,见政要,见富豪。
靳炜自己也没有想到,一次意外竟然从此改变了他的命运,如今他已经五十六岁。
但是他真正感受到别人的尊重是在四十岁以后,那一年他忽然觉得钱已经太多,变成了无用的数字,因为早年去过很多贫穷的地方,他成立基金会,开始为那些地方盖校舍和医院,他帮助一位曾经给过他一碗粥喝的乡下阿婆治好了折磨她半辈子的顽疾,声名远播,中国很多闭塞的地方,孩子们不知道迈克尔·杰克逊,却知道他的名字。
但是没有人知道,靳炜真正喜欢拍摄的其实是小动物,小猫小狗。他孤身一人,养过很多宠物,算下来应该也有二十几只,后来这些动物相继而亡,夺去了他人生中绝大多数的眼泪,也用去了他相机中绝大多数的胶片。
如今靳炜已是孤单一人,一只宠物也没有了,他觉得自己的时间也已经不多。
阳光穿透金huáng色的窗帘,飞舞的灰尘清晰可见,许久没有打扫的屋子已是一团糟。电视里正报道最近某个城市的大火,结果当然是在党和政府的领导下,及时抢救,将伤亡降到了最低,是一次救援史上的奇迹等。靳炜想,如果他在,一定能拍出更接近真实的画面,是那种只能刊登在国外报纸上的照片,但现在已经不想了,相机被束之高阁,很久都没有拿出来摆弄,他唯一想念的,就是那几只曾经活泼的小猫小狗。
这些家伙,在他的院子里嬉笑打闹,奔跑翻滚,身上沾满了枯糙和尘土,但看起来还是一样可爱,有一只猫叫海明威,因为它有一张自由的脸。后来他又领养了一只小猫,这个小不点儿整天跟在海明威的身后,不做声不抢食,就那么默默地跟着,仿佛它是海明威的宠物,于是这个小家伙就被取名叫雪球。
雪球有一张着名的照片,曾出现在靳炜的一次私人展览上,那是一个飞翔的姿势,高高跃起,前肢像羽翼一样平行展开,余晖披在身上,在它黑亮的毛色周围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雪球的双眼紧闭,让这一切看起来倍加神秘,那状态看起来仿佛在享受飞翔,或者是在冥思祷告。
当时参加这次展览的只有靳炜的朋友,所有人都围在这张照片周围,啧啧称奇,靳炜站在他们身后,不动声色地看着。
他记得当时薇薇这样赞叹道:“天哪,简直就是不可能的瞬间!”
“为什么?”一直都没与任何人jiāo流的靳炜忽然对她的评价很感兴趣,在说话的同时,他递给薇薇一杯红酒,薇薇愣了一下,旋即接过并温柔地道谢。
薇薇算是靳炜的好朋友,但更多的,他们是工作上的伙伴,这些年来薇薇一直负责靳炜摄影集的出版,很多敏感的照片都是在她的努力下才得以面世。
52书库推荐浏览: 周浩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