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一滴清泪从空中落下,正打在那块翠玉上。眼泪牵引着年轻人的思绪,让他再次沉沦于无尽的痛苦和仇恨之中。他咬着牙,复把手掌握紧,连手腕也在微微地抖动着,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量。
三个月前。
正是早chūn最烂漫之时,月色温柔如雪。
东关街西口的一幢小木楼上,不时传出一阵阵放làng的怪声笑语。偶有扬城居民路过,都远远地绕过此楼,脸上则露出既厌恶又害怕的神色。
这小楼本是明清时的书院,如今却被一个叫作小野的日本làng人占据。这小野自命风雅,平日里爱赏花弄竹,尤好美食。他自己也做得一手好料理,时常还召集一帮日本人来住所做客,把一个好好的清闲之地弄得乌烟瘴气。
这天小野的兴致特别高,他准备了上好的清酒,和三四个日本男子喝得不亦乐乎。酒过三巡之后,便有人主动提道:“小野君这次把我们叫来,肯定又有好东西要招待大家吧?”
小野哈哈大笑,举起双手用力拍了几下。立刻有几个仆人端着大盘子鱼贯而入。盘子放到榻榻米上,却见里面装着各式鱼虾海鲜。
小野拿起一柄锋利的餐刀说道:“这些都是最新鲜的原料,用冰块冰镇,所以能保持美妙的口感。”
“小野先生的料理总是令人期待——”有人催促,“请赶快开始吧!”
“不急,器具还没上来呢。”在小野的话语声中,又有几个仆人走了进来,这几个人合力抬着一块大木板,木板上竟绑着一名全身赤luǒ的女子。
“我们大和民族的美食不仅注重食物本身,对盛载食物的餐具也从不马虎,既然要吃料理,那么最好的方法当然就是女体盛。”小野一边说话,一边指挥仆人们把木板放在了榻榻米上。木板上的女子长发披肩,容貌秀丽,她显然并不qíng愿充当餐具,不过她的手足都被白色的布条牢牢地捆缚在木板上,嘴也被塞上了,只能隐隐发出“呜呜”的声音。
客人们发出yín邪的笑声,同时纷纷拍手大赞:“啊,太妙了!这么jīng彩的女体盛,小野君应该早点请我们来品尝啊!”
小野嘿嘿笑了两声,说:“合适的器具可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要做出最上等的女体盛,必须选用美丽的处女作为容器。而这个支那女人正是最好的选择!她是在迎亲的路上被我抓来的。你们想想,一个正要出嫁的新娘子,难道不是世界上最美丽、最纯洁的女人吗?”
客人们又是一阵喝彩。在一阵阵的làng笑声中,小野举起刀,用刀锋在女子雪白的躯体上游走,像是在欣赏着属于自己的艺术品。那女子瞪大了眼睛,浑身颤抖,她无力反抗,只能痛苦地承受这难以想象的恐惧和羞rǔ。
片刻之后,小野把刀锋从女人身上移开,开始对那一盆盆的料理进行切片。他的动作娴熟无比,一边把切片放到女子的身上,口中一边念念有词:“在‘女体盛’身上摆放料理是有讲究的,蛙鱼会给人以力量,应放在心脏部;旗鱼有助消化,应放在腹部;扇贝增qiángxing能力,当然要放在这里……”
小野坏笑着,将片好的扇贝放到了女子的yīn部位置,其他人也跟着yín邪地笑了起来。
女人闭上眼睛,泪水却在不断地涌出。小野则饶有兴趣地看着女人哭泣的样子,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色。然后他把餐刀放在一旁,拿起了筷子招呼说:“诸位,请品尝吧。”
有客人提醒小野:“小野君,你忘记了芥末和酱油呢。”
小野把嘴一咧说:“蘸芥末?这只是普通的吃法,我可是日本最着名的料理大师。”
客人有些诧异,“难道要直接吃吗?”他夹起一片生鱼送入口中嚼了嚼,皱眉道,“因为没有咸味,显得有点腥呢。”
“咸味在这里。”小野用筷子夹着鱼片,一边诡谲地笑着,一边用鱼片蘸着女子脸颊上流淌的泪水,“处女的眼泪,咸咸的,苦苦的,带着一种特殊的滋味。”
说完之后,他把那鱼片送入口中,闭上眼睛,一脸的陶醉。咀嚼良久他才又睁开眼,赞叹道:“一定要尝过才会知道啊。”
众人纷纷仿效,夹着料理去蘸女子的眼泪。谁也没有注意到,女子的右手偷偷摸到了小野放下的餐刀,她开始用餐刀去割捆着自己手腕的白布。
在品尝了料理的滋味之后,众人纷纷夸赞料理的美味。就在他们得意忘形的时刻,女子忽然从木板上挣扎而起,举刀直刺身旁的小野。
小野反应极快,连忙翻身躲避:“怎么回事?”
女子又举着尖刀bī退周围的食客,直往门外冲去。但门外的仆人早听见了小野的呼喊声,他们气势汹汹地拦在门口,阻断了女子的退路。女子只好反身跑向阳台,准备从阳台上跳下去。她刚刚爬到围栏之上,身后忽然有枪声响起,一颗子弹正击中了她的后心窝。
女子缓缓转过头来,冰凉的眼神中充满了怨恨。她看到小野举着一支手枪,正蔑然说道:“愚蠢的支那女人!”
女人已无力再控诉什么,她的身体缓缓翻过阳台,向着楼下的地面坠去。在落地的一瞬间,她的右手腕随着惯xing摔打在坚硬的地面上,一只碧绿的手镯应声而碎。
那是心上人送给她的定qíng信物,他们本该在这一天永结白头。然而他们在尘世间的缘分也像这只玉镯一样,从此破碎难圆。
梅雨季节终于过去了,天色放晴之后,人的心qíng也跟着好转起来。
小野已经好久没和朋友们相聚,每每想到此事,他总会按捺不住地咒骂两句——都是那个可恶的支那女人扫了大家的兴致,要不然自己也不至于如此的寂寞无聊!
今天趁着天气好,倒可以把那帮家伙约过来,好好喝个痛快!正思忖间,忽然有一个仆人匆匆进来,双手呈上了一张名帖。
那帖子上写着几行汉字。小野在中国混迹多年,对汉语也算jīng通。他认得那些汉字写的是:久闻小野先生风流儒雅,擅烹各式料理,现聚福阁酒楼jīng心打造中式料理一份,愿请小野君共赏。落款为:聚福阁少东家——郑荣。
小野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聚福阁?那可是扬州城知名的百年老店,打理出的淮扬美食堪称人间极品。不过自己以前也曾去那店里光顾过几次,从老板到伙计,没一个给好脸色的。这次怎么会主动贴上来讨好?这事还得多加小心。
心中虽有顾虑,但美味的诱惑却又无法抵挡。淮扬菜名满天下,这所谓的“中式料理”到底是个什么名堂呢?不管怎么说,既然是出自聚福阁少东家的手笔,那味道肯定差不了啊。今天晚上聚会,如果能有聚福阁特意奉上的料理,倒也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qíng。
想到这里,小野便吩咐仆人说:“你去告诉这个郑荣,让他今天晚上就过来给我的朋友们打点料理。需要什么原料开个单子,你亲自去准备。另外,他来了以后好好地搜查一遍,别让他带进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明白吗?”
仆人心领神会,按照小野的吩咐cao办去了。
到了晚上,小野邀请的客人陆续聚集到小木楼。小野很得意地告诉大家,今天扬州聚福阁的少东家会赶来捧场,献上一道中国料理给诸位助兴。众人纷纷叫好,几个月前发生在小楼的惨烈一幕似乎都已被他们抛在了脑后。
待众人都坐定之后,仆人也把郑荣带到了楼上。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神态举止凝重肃穆,显出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仆人用日语向小野汇报:“全身上下都仔细搜过了,什么东西都没有。”小野暗暗点头,此刻正值盛夏,衣衫单薄,料这家伙也藏不住什么。于是他便首先开口,用略显僵硬的中文问道:“郑先生,你准备做的是道什么样的料理?”
郑荣没有正面回答,只问道:“我需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小野拍拍手,立时便有仆人将郑荣开单所列的原料送了上来。为主的是只大瓷盆,盆里数十尾鲜活的河虾正来回游动。除此之外,还有huáng酒一瓶,香葱两根,酱醋jīng盐等。
郑荣看着盆中的虾儿,似乎颇为满意,点头道:“好虾。现在正是河虾肥美的时候。等过些日子泄了籽,那味道可就要逊色三分。”
“那就请郑先生赶快动手吧。”小野皮笑ròu不笑地催促着,“我们都等不及了呢。”
郑荣把右手探入瓷盆中,张开五指撩了撩水。虾儿们受到惊吓,游得愈发快速。
郑荣又解释说:“今天做的这道菜是要将活虾生食,所以烹制之前要把虾赶一赶,让它们把肠子里还没有消化的食物吐出来,这虾吃着才叫人放心。”
“生食活虾?”小野被勾起了兴趣,“这倒是符合我们大和民族的口味呢!”
郑荣没有说话,继续伸手在水中赶虾。约莫十分钟之后,他把右手撤出水盆,找毛巾擦了擦说:“行了。”
小野正和几个客人闲聊,听到此话jīng神一振,忙把目光又转回到郑荣身上,且看他接下来如何cao作。
却见郑荣拿起一只大漏勺,轻轻探到瓷盆底部,然后手腕发力,那漏勺倏地在水面下转了一圈,随即便又提起。这一转一提迅捷无比,直到漏勺稳稳地停在空中,才见数十道细细的水柱从勺眼垂下来,淅淅沥沥响声不绝。再看那瓷盆,里面只剩下一汪清水,活虾竟连半只也无。原来就在这一转一提之间,盆中所有的虾儿已被郑荣一勺打尽,全部捞起!
小野在打理海鲜方面也算是个行家,见此场景,心中不免惊讶。要知道虾儿乃是活物,在水中尤其灵敏,稍有惊扰便会四散窜逃。郑荣这倏忽一转之间,就能用一只漏勺将所有的虾儿捞起,这等眼力、腕力远非常人能及。
随着漏勺里的水渐渐流去,bào露出来的虾儿开始焦躁地翻跳起来。那些鲜虾活力十足,弓腰一蹦便轻轻松松地弹出了漏勺,划空足有半尺高。郑荣不慌不忙,只平端着漏勺四处游走,便堵死了虾儿们下坠的弧线。于是不管有多少虾儿蹦出来,最后总是会落回到漏勺中,无一例外。末了,数十只虾儿齐齐跳跃,已让旁观者眼花缭乱,郑荣手中的漏勺也舞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平面,动作之快,直令人匪夷所思。
这下就算是外行也看出了郑荣的手上功夫,一帮日本人叽里呱啦地大呼小叫,赞声不止。而郑荣依然专心致志,qíng绪并不受半分影响。眼看那漏勺中的残水已然流尽,郑荣探出左手,抓起旁边备着的一只玻璃钵。然后他右手一翻,那漏勺猛然间上下掉转,兜着一群活虾直向这玻璃钵的口部扣了下去。只听“啪”的一声轻响,也就是眨眼之间的事儿,一群虾儿已经全部落进了玻璃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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