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难弄,大街上到处都有卖。”老贤一盆冷水慢悠悠地泼到了我的头上。
“原来是大通货。”
“也不算是,你们看。”明哥指着裂开的位置接着说道,“这种编织袋比普通的编织袋多了一层塑料薄膜内胆,价格上也贵了很多。”明哥说着用手使劲搓了搓编织袋内部带有磨砂质感的透明薄膜:“很厚实,市场上一个要卖到五六块钱。这种编织袋可以防水、防cháo,一般用来装gān货的qíng况比较多,比如街上卖gān木耳、小gān鱼的商贩,基本上都是使用这种编织袋。”
“明哥,我刚才分析出,嫌疑人可能是使用扁担挑尸,而且他的体力很好,经济水平并不是很高。”我一句话把我刚才的结论做了一个简单的说明。
明哥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现在电瓶车基本上都普及了,扁担这种东西很少有人用,虽然用扁担挑东西很省力,但没挑习惯的人根本不会选择这种方式抛尸。也就是说,嫌疑人可能长期使用扁担挑重物。”
“有没有特殊的人群长期使用扁担?”
“早些年我们云汐市的农村没有通自来水,很多人习惯用扁担挑井水吃,那个年代扁担的使用率很高。但是近些年,我们这里即使最偏远的农村也家家都有压井,所以扁担的使用率越来越低,除了偶尔走街串巷的货郎,我还真没见谁用过。但光以这个去推断嫌疑人的身份,还有点牵qiáng,我们还是把现场勘查完毕再说。”
明哥话音刚落,老贤已经为他清理出了一个场地,并铺好装尸袋,为下一步的拼接尸体做准备。
很快,编织袋被解开,明哥捡起那个掉落在地上的脚掌开始拼接。当一块块不规则的尸块被取出时,滚成小团的白色蛆虫也随之散落。
qiáng烈的不适让叶茜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没事吧?”我走到她跟前,用胳膊肘碰了碰她。
叶茜没有说话,轻轻地摇了摇头。
明哥的手套以及勘查服上已经爬满了蛆虫,可他视而不见,不紧不慢地从编织袋中将尸块一一取出。
“小龙,看一看切面,能不能推断出嫌疑人分尸使用的工具?”桥dòng里响起明哥的回声。
我把叶茜稍微往后拉了拉,蹲下身子仔细观察尸块上的刀口:“是用的菜刀。”
“哦?说说理由。”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菜刀的刃口一般为直线,当它砍在尸体上时,砍切处骨折延长线是与菜刀刀刃方向一致的,而在伤口的底部会出现少量的卷刃特征,这是垂直砍切的qíng况。当菜刀斜着砍下来的时候,创口骨折线裂向砍击方向,并会造成侧骨板向外翘起,创壁上容易留下刃部豁口、卷刃引起的擦划线条等特征,我就是根据这个分析出来的。”
“嗯,很好!”说话间明哥从编织袋中捧出一颗沾满凝血块的人头,头颅顶上有一处凹陷状钝器伤口。
他用力剥开黏附在面部的长发,露出一张苍白的女xing人脸。“嫌疑人分尸未毁容,说明他和死者之间的关系并不密切,不怕我们通过面相找到他。”明哥说着把那颗人头在手中转了半圈,“死者头部多次受到钝器打击,作案工具应该是圆铁锤,而且这是第一致命伤。也就是说,嫌疑人使用钝器将受害人击打致死之后,接着用菜刀肢解尸体抛尸桥dòng。”明哥说完放下人头,把编织袋中的尸块全部取出,缠绕在一起的大肠等内脏则原封不动地留在袋子中。
不久,一具gān瘪的尸首被拼接起来,明哥用毛刷将表面的蛆虫稍作清理,开口说道:“最近的气温满足苍蝇卵孵化的要求,结合蛆虫的大小,嫌疑人抛尸距今有三四天的时间。”这个结果也印证了我的结论。
他接着说:“从盆骨以及容貌特征来看,死者的年龄在45岁左右,有文眉化浓妆的习惯;手茧较薄,说明她不经常从事体力劳动;体态臃肿,皮肤缺乏保养、黑而粗糙,说明她的经济条件并不是很好。”
“死者的下体有很严重的xingjiāo史。”老贤补充了一句。
明哥低头看了一眼:“回头提取一下死者的yīn道擦拭物。”
“好的。”
明哥接着把尸块上的所有创口观察了一遍之后,说道:“伤口砍切方向以及力度符合一个人作案的特征,可以排除多人作案的可能。嫌疑人分尸必须要有一个独立的空间,从这一点来看他有可能是独居。”
“嫌疑人能挑着扁担走这么远的路,说明他的体力异于常人,再加上熟练的打结方式,可以判断出他应该是一个独居一室的体力劳动者。”
“通过鞋印分析,嫌疑人的年龄也在45岁上下。”我补充了一句。
“这个年龄应该已经结婚,考虑离异或者老婆长期不在身边的男xing,把这一类划拨成调查的重点。”明哥把目光集中在了叶茜身上。
“明白,冷主任。”叶茜会意。
“行,中心现场基本这样,我们开始勘查外围,有qíng况以后,咱们再碰头。”
六
勘查工作从朝霞映脸一直忙到余晖满天,当我们全部围在会议桌前时,还能隐约闻到一股尸臭味。
“我这边基本上没有什么指向xing的结论,死者的所有人体组织都在,抛尸现场就这一个。焦磊,你那里有没有什么qíng况?”明哥开了个头。
“暂时没有,等贤哥说的时候,我会补充一点。”
“小龙,你说说。”明哥扔过来一支烟卷,我双手接过放在一边:“嫌疑人能徒步进行抛尸,我起先认为他应该住得距离抛尸现场不远,可后来我和叶茜沿着鞋印一路寻找才发现,他竟然挑着尸块步行了将近四公里,鞋印最终消失在村子最南端的大路上。”
“四公里?”胖磊惊呼道。
“四公里只是最小值。”
“这体力真是太厉害了。”
明哥开口说道:“经测量,尸块总重量在74千克左右,他能挑行这么远,不光是体力好就可以的,挑扁担也是技术活,靠蛮力挑不了多久。按照我的猜测,嫌疑人极有可能是长年累月挑扁担讨生活的人。”
我有些为难地道:“现场鞋印涉及范围这么广,就算是知道嫌疑人是gān啥的又能怎样?根本没有任何抓手。”
叶茜听我这么说,也点头回道:“嫌疑人走过的路线涉及近十个自然村,村子人口密度太大,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明哥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xué:“国贤说说。”
老贤翻开报告回道:“我在尸体伤口处提取到了大量氯化钠,也就是食盐,说明嫌疑人分尸用的菜刀可能是他经常使用的。”
“也就是说,嫌疑人身边除了自己平时做饭用的菜刀,并没有更合适的分尸工具,单从这一点可以分析出嫌疑人的作案动机。”明哥开始逐条分析,“死者的致命伤是后脑部的钝器伤,嫌疑人站在死者身后用圆铁锤多次敲击,才会形成这种伤口。他在知道自己杀了人之后,可能是为了移尸方便才想到分尸。国贤的检验结果判明,他并没有事先为分尸准备工具,只是顺手拿起了自己平时使用的菜刀,从这一点分析,嫌疑人很有可能是激愤杀人后分尸。”
我们几人动作一致地点了点头。
“案发时嫌疑人和死者必定共处一室,能在一起说明两个人相互认识,但嫌疑人在分尸之后没有对死者的面部进行破坏,表明两者之间的关系很隐蔽,不为人知,嫌疑人并不担心我们能因此找到他。凡是符合这种qíng况的,都是我们下一步要考虑的重点。”
“国贤,你接着往下介绍。”
老贤起身打开了投影仪,一块长满毛点的东西出现在投影布上:“我们在现场只注意到了尸块,没有人注意到在尸块的旁边还有一块这个。”
“这个是……?”我看着这块比萨形状的东西问出了声。
“馕。”对于号称“吃神”的胖磊来说,这根本难不倒他。
“确切地说,这是一块长满霉菌的馕。”老贤翻开报告接着说,“这块馕装在一个塑料袋内压在尸块内侧,由于时间和气温的原因,这块馕已经长满了霉菌,在显微镜下观察,馕上面长的是曲霉。”
“曲霉?”我们所有人对这个名词都很陌生。
老贤放下报告,科普道:“我们生活中常见的霉菌有两种:青霉和曲霉。青霉常分布在霉腐变质的水果、蔬菜、粮食和皮革等物体上,菌体直立菌丝的顶端长有扫帚状的结构,结构的每一个分支生有成串的孢子,成熟的孢子呈青绿色,进行孢子生殖。曲霉广泛分布在谷物、空气和土壤中,曲霉直立菌丝的顶端膨大成球状,球状结构的表面放she状地生有成串的孢子,孢子随曲霉种类的不同而呈huáng色、橙色或黑色。”
“这些和案件有关系?”
老贤接着解释道:“我刚才提到了一个名词:孢子。它是霉菌的主要繁殖器官,分为有xing孢子和无xing孢子两大类,前者通过两个细胞融合和基因组jiāo换形成,后者无此阶段而经菌丝分裂等形成。孢子在适宜条件下发芽,形成菌丝而进行分裂繁殖;当外界环境不适宜时可以呈休眠状态。菌丝的生长与水分、温度以及生长基质有很大的关系。我结合最近一段时间案发现场的气候条件分析出,这一块馕放在这里最少已经三四天的时间。”
“和抛尸时间吻合?”
“对,这块馕应该是嫌疑人连同尸块一起扔在这里的。”老贤给了最终的结论。
我边听边盯着大屏幕:“贤哥,这块馕并没有牙齿咬痕,也就是说嫌疑人并没有食用过,难道这上面留下了嫌疑人的DNA?”
老贤摇了摇头:“馕上面没有嫌疑人的DNA。”
“那这对案件有什么帮助?”
“这个我来解释。”胖磊接了话茬,“其实这应该属于你们痕迹学上的知识。”胖磊冲我挑了挑眉毛说道:“馕是新疆少数民族的传统美食,说白了就是一种用馕坑烤制的面饼,和我们平常吃的烧饼有些类似,但馕也有它自己的特点。”
“是不是又圆又大,盖上菜馅就是比萨?”我想起了胖磊第一次带我去买馕时说的一句顺口溜。
叶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小子,就不学好,我在说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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