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地势极陡,这片山壁即使只有几十米高,也显出了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罗飞此时已完全明白孙发超中午那番话的含义:谁要想在这样的山壁上装神弄鬼,除非他象猿猴一般,有着攀山越林的本领。
在如此天工奇景的吸引下,两人似乎已忘了“鬼望坡”那个恐怖的传说,不由自主的沿着右口的岔路往西边山体深处走去。
小路拾级而上,越走越是清幽,渐渐两旁已尽是山壁枯木,感觉不到半点人迹,眼看不用再走多远就可以直达“鬼望坡”的山壁下,忽听一个声音说道:“再往前走,戾气深重,两位是要到哪里去?”
山路前后并不见有其他人,这突如其来的说话声让罗飞二人吓了一跳,卡卡也弓背瞪眼,一副紧张的模样。正惊疑间,只见道路左侧的灌木丛哗哗作响,一名男子从里面钻了出来。
这人看起来五十岁上下,身材微胖,面目慈祥,圆圆的脑袋光秃秃的,一身冬装外披着件缁袍,却是个和尚。
罗飞仔细看看,这才发现和尚身后原来有一条羊肠小路,掩盖在灌木中,极为隐蔽。见对方一副要救世劝人的表qíng,他微笑着解释:“我们正是要去‘鬼望坡’那边看一看。”
和尚的神qíng变得凝重起来,他打量了两人一圈后,目光停在了蒙少晖的身上。他那么专注,双眸明亮,似乎饱含着某种无法言明地qíng绪。
蒙少晖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正想说些什么时,只听和尚先开口问道:“你就是那个失忆的年轻人吧?怎么样,在岛上有什么发现了吗?”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蒙少晖瞪眼看着和尚,显得非常惊讶。罗飞却心念一动,反问对方:“你就是德平和尚吧?”
和尚双手合十行了个礼:“罗警官思维真是敏锐。出家人没有姓名,德平正是我的法号。”
蒙少晖此时也想起这个德平正是老胡说过订购棺材的人,他肯定是从老胡嘴里得知自己和罗飞的来历。解除了心中疑惑,蒙少晖也不隐瞒,把上岛后的相关qíng况简单讲述了一遍。
听说蒙少晖是那次海啸灾难的幸存者,德平脸上闪过一丝夹杂着悲伤的复杂神色,然后他叹了口气,说:“两位请跟我来吧,你们要寻求的答案,也许都在我这里呢。”
说完,德平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向着小路深处走去。蒙少晖心里没底,转头看了看罗飞,见罗飞点头后,才一同跟了上去。
小路上满是荆棘,蒙少晖怕伤了猫儿的脚,于是弯腰把卡卡抱在了怀中。
进了灌木口之后,后面的路却越走越宽敞了,德平和尚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不时地转身介绍两句:“我这个地方是很少有人来的……即使夏天有游客从山路上经过,也从没有人发现过这条小路……这里是魂灵安息的地方,原本也不宜打搅。”
走了约三五分钟,小路已到了尽头,没想到这里地势平坦,竟藏着一番小小的天地。德平停下脚步,指指前方说:“到了,这里就是海难死者的祭堂。”
德平说话的声音不大,但罗飞和蒙少晖听来却都是心中一凛。既是祭堂,那这里就安息着数以千计遇难者的魂灵,同时也与“鬼望坡”的传说有所关联。
那祭堂从外面看起来倒不大,有些象一座小小的庙宇。罗飞和蒙少晖在德平的引导下走进了祭堂。到里面才发现,屋子分成前后两间,外间摆着chuáng铺和一些生活用品,看来是德平和尚的宿舍了。一个小和尚正在屋内收拾打扫,见到三人进来,连忙迎上一步,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师父。”
德平摆摆手:“你忙你的吧。”小和尚点点头,退了下去。
“这是我收的徒弟,法号叫做惠通。”德平向两位来客介绍说。罗飞略作观察,这小和尚大约十五六岁,神态老实,眉宇间却透着灵气。
三人不作停留,径直来到了后间。这里似乎是个做佛场的地方,案上供奉着佛像,周围点着香火,地上还有两个蒲团,不过首先吸引罗飞和蒙少晖目光的,却是正中停放着的一口棺材。
这正是他们在船上看到过的那口棺材。看来德平和尚确实已和老胡见过面,罗飞之前的猜测没有错。
“这就是你给岛上的逝世者做法事的地方吧?”罗飞猜测说,“这新棺材还是和我们同船到达的呢,怎么,新近有人去世了吗?”
“这几天倒没有。不过生老病死,都是老天注定,谁又能预料得到?有备无患,也不是什么多余的事。”德平和尚淡淡地说着,似乎早已看惯了生死。
“德平师父也经历过那次灾难吧?如果我没猜错,你也有亲人在海啸中遇难?”
听到罗飞这么说,德平和尚抬头略带惊讶地看着他:“罗警官果然不是一般人。你猜得一点都不错,我正是在那次灾难之后,才看破了一些东西,自愿出家,终年在这里陪伴那些漂泊在外的亡灵。”
蒙少晖正在专注地听德平娓娓诉说,忽见怀中抱着的卡卡眦牙咧嘴,有了异样的反应,他以为猫咪因为来到陌生的地方而紧张,刚想用手去抚摸它,卡卡却“喵呜”一声,猛地一蹬腿,从他怀里跳了出去,然后蹿上窗台,一闪身,竟往屋外去了。
“都说黑猫通灵,看来也不全是谣传。”看到这一幕,德平和尚显得并不奇怪,他推开一扇后门走出去:“罗警官,你不是对‘鬼望坡’的传说很感兴趣吗,请到这边来看看吧。”
罗飞二人跟着德平来到屋后,一种肃穆的感觉立刻向他们压了过来。
在荒糙地的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座水泥墓冢,足有两米多高,墓冢前则竖着一块同样硕大的无字墓碑。黑猫卡卡正弓着背,绕着墓冢周围徘徊。
德平和尚走上前,用手在墓碑上轻轻滑过:“罗警官,‘鬼望坡’上发生过的事你也知道不少了,要你相信鬼神的说法肯定很难,可我要告诉你,当年正是盖了这座祭堂之后,‘鬼望坡’上的黑影才消失不见……这虽然是一座空墓,墓碑也只是一块光溜溜的石头,但这里却葬着所有死于海啸中的亡灵。”说到这里,他略顿了顿,缓缓转头看了蒙少晖一眼,“孩子,这其中,就有你的母亲。”
蒙少晖的身体微微一震,两行泪水已滑落下来。虽然此前心中早有猜测,但这却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明确地说出自己的身世,一时间,他心中悲喜酸讶,百感jiāo集,恍然半晌之后,才喃喃地说道:“我母亲究竟是谁?我父亲为什么要带我离开这座岛?我又怎么会对这些往事毫无记忆?这一切,谁能够告诉我?”
“可你又为什么要知道?你那么幸运,自己却丝毫不知。有多少人希望忘掉那些可怕的回忆,可他们无法做到,只能一次次从夜半的恶梦中醒来。而你,却千里迢迢的回到这里,来寻找一些对你已毫无意义的东西。”德平注视着蒙少晖的双眼,“唉,世人往往参悟不透,过去的便已过去,相比那些在你脑子已不存在的东西,就没有更值得你珍惜和留恋的事qíng吗?”
德平和尚的这番话,连罗飞也觉得颇有道理。蒙少晖心中有所触动,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事qíng,包括在县城和自己分别的女友,如果因此而失去了她,那值得吗?可心底的一些东西已经折磨自己那么多年了,如果不找到一个答案,又何时能得到解脱呢?
“那我现在……该怎么做?”蒙少晖喃喃说着,不知是在自语还是想寻求帮助。
德平叹了口气,指指那座墓冢:“先给你母亲烧柱香,磕个头吧。”
蒙少晖从屋内拿来香火、蒲团等摆好,对着无字墓碑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头。罗飞让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暗忖:自己探查“鬼望坡”的秘密,不知道在这个和尚看来,会不会也是毫无意义呢?
第六章夜火
从祭堂里出来,天色渐暗,海风呼啸chuī过,带着几分寒意。此时再往山深处走显然不便,两人听从了德平和尚的劝告,折上了回住处的路。蒙少晖虽然找到了一些答案,但心中的包袱仍未放下:为什么岛上没有人知道自己的父亲?在梦中他曾见到自己的母亲,可那个场景为什么如此可怕?这些事qíng又有谁能解释?
罗飞更是满脑子困惑重重,鬼望坡——海难——祭堂,岛上众人对这个传说的描述越来越诡异,可大家又都众口一词,不象说谎的样子,实在让人难觅其中端尾。
回程没做什么停留,比去时要快了很多。约半个小时,投宿地所在的那片山坳已经出现在两人的眼前。远远看见入口处有个人影在来回徘徊,见到他们回来,那人立刻急吼吼地迎了上来,哑着嗓子说道:“你终于回来了,我可等了你好久!”
罗飞和蒙少晖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在渡船上讨酒喝的薛晓华。只见他一边说话,一边凑到了蒙少晖身边,不怀好意地谄笑着,对罗飞却看也不看,好像他并不存在似的。
蒙少晖皱起眉头:“你等我gān什么?”
“我给你送样东西。”薛晓华贼兮兮地伸出右手,手里拿着的正是蒙少晖丢失的信笺。
蒙少晖接过信,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对方:“这信怎么在你这里?”
“嘿嘿,我在船舱里捡到的。”薛晓华满不在乎地回答。
“捡到的。”罗飞突然在一旁冷冷地cha话,“只怕不是在船舱里,是从别人的口袋里吧!”
薛晓华看了罗飞一眼,立刻被对方锐利的目光扎得抬不起头来。蒙少晖此时也想起薛晓华曾在船舱里有意和自己贴身而过,于是很不客气地“哼”了一声,显然是认同了罗飞的判断。
“在哪里捡的有什么重要?”薛晓华打了个哈哈,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关键是我知道你想找的那些答案!”
“谢谢了。”蒙少晖对薛晓华打开始就很厌烦,没好气地回答,“可我刚从德平和尚的祭堂回来,对你所说的已经没什么兴趣了。”
“德平和尚?”薛晓华先是一愣,随即冷笑起来,“嘿嘿,他躲着你还来不及,难道还会告诉你真相!我知道你门fèng里看人,不会相信我。我还带来了一样东西,你倒看看。”
薛晓华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张纸递了过来。蒙少晖见他衣服袖口油乎乎腻得发亮,qiáng忍着恶心,接过了那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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