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一天中,气氛看似平静,但罗飞却有着qiáng烈的预感:一场可怕的危机正在悄悄酝酿。他该如何去应对?
要命的是,至今他还不知道那个神秘的对手究竟是谁,“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真正危险的刀,你是看不到它的锋刃的。”罗飞想起了自己昨晚对安密说过的话,他禁不住苦笑了一下。
接近傍晚时分,雨势渐渐小了。罗飞想去寨子中转一转,考虑到语言方面的问题,他叫上了白剑恶和自己同行,以有个翻译。
两人出了屋子,在村寨中随意而行。此时有不少寨民也纷纷外出活动,他们似乎都与白剑恶熟识,往往主动上前问候行礼,言语间也非常恭敬。
“白寨主,看来你在哈摩族的村寨中,也有着很高的威信。”罗飞微笑着说道。
白剑恶“嘿”了一声:“我们两个寨子世代jiāo好,而且哈摩族人都知道,我们白家就是当年白文选的后人。”
“对啊。这哈摩族对白家应该一直是怀有感恩之心的。”罗飞点头感慨,说到这个话题,他突然想起一件事qíng来,又说道:“白寨主,既然你是白文选的后人,那有一个问题,你应该会知道答案。”
“什么?”白剑恶停下脚步,试探似地看着罗飞。
罗飞单刀直入地问道:“当年李定国为什么没有杀白文选?”
白剑恶转过头,看向远处巍峨的群山,沉默半晌后,他才颇为感慨地说道:“在哈摩族人眼中,李定国无疑是个恶魔。但在祢闳寨,李定国却仍然世代被奉为英雄,甚至是神灵。唉,人的一生,所谓是非功过,往往是纠缠在一起,很难分清的……”
随着白剑恶的思绪回转,让我们也看一看,在李定国临死前,他和背叛自己的心腹大将白文选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
哈摩族人的刺杀已经得手,恐怖谷周围杀声震天,清兵、缅甸人和哈摩族的联军分三个方向攻杀了过来。
位处兵营心脏地带的中军帐外,此时却冷冷清清,只剩下对峙中的李定国和白文选二人。
李定国手持长剑,一步步地向白文选bī近,鲜血早已染红了征袍。他怒睁着双眼,虽然受伤极重,但浑身上下仍弥漫着一种骇人的威猛气魄。白文选脸色惨白,不住地往后退却着。
白文选看了看那一路洒下的血迹,咬了咬牙,终于挥剑迎了上去。
李定国bào喝一声,手中的长剑以雷霆万钧之势dàng出,两剑相击,发出“铛”的一声脆响。白文选只觉得一股令人无法抵挡的浑厚力道从掌心处传来,虎口剧痛,五指一松,兵刃脱手而出,直飞到一丈开外,剑身竟已弯曲变形。
李定国的长剑顺势而下,直奔对手的脖颈处而去!
剑锋已触及咽喉,带来一阵彻骨的凉意。然而剑势却就此停住。片刻之后,李定国沙哑的嗓音响起:“你……为何如此?”
白文选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口中一声悲呼:“将军……”
“你为何如此?!”李定国睚眦yù裂,再次厉声喝问。
“将军……”白文选伏在李定国的脚下,“我军久困山林,已毫无胜机。末将不忍军士再受恶魔毒戮,也不愿看到善良的哈摩族人卷入这场已无意义的战争。”
李定国的长剑始终不离白文选的咽喉要害,随时可取了对方的xing命。他又恨恨地说道:“我今日便要炸开悬湖。此计若成,便可扭转颓势。没想到你……你竟在此时坏了我的大事!”
白文选此时抬头看着李定国,壮起胆子说道:“即便此计已成,又能如何?衡阳大捷之时,围攻肇庆之日,我军何等雄壮?到头来仍不免流落山林。如今兵不过万,连永历皇帝也被吴三桂剿杀了。将军,天下大势已去,岂是你一人之力可以逆转!”
这番话句句说到李定国的痛处,他的身体一颤,眼角竟流出两行血泪来。半晌之后,方才凄然开言:“衡阳大捷,孙可望láng子野心,想废永历帝自立,与我兄弟相残,外敌得利;围攻肇庆,郑成功偏安一隅,半年未发盟军,痛失收服两广之机;转战云南,永历帝畏缩懦弱,竟弃舍命苦战的将士不顾,独自逃亡缅甸。我李定国浴血一生,为天下人而战,而天下却无一人助我……如今,就连你白文选……也要背我而去吗?”
白文选无言以对,苦笑了一下:“将军,你杀了我吧。”
“杀了你?”李定国长叹一声,“世人都以为我李定国是个好杀的魔头。嘿,处于乱世之中,该杀之人不杀,何以立我军威?如今事以至此,杀了你又有何用……唉,你去招呼手下的弟兄,投降清兵去吧。”
“什么?”白文选茫然地张大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定国压低了声音:“投降清兵,以获喘息。祢闳寨暗藏玄机,可作修养之地。”
白文选明白了李定国的意思,他略一沉吟,说道:“既然如此,末将还想请将军赐我一物。”
“什么?”
“请将军传我恶魔之力,以助大事。”
李定国却摇了摇头:“这是邪恶的源泉。我被困山林,迫不得已才用此下策,以致兵士灵魂涂炭。这力量绝不可以流传到世间。我一直安排亲随,看护着那几个苗人,只要兵败,就会立刻将他们杀死。这个秘密,只能永远被埋葬在地狱中。”
“什么?”这显然出乎白文选的意料,他蓦然愣住了。
“白文选!”李定国突然bào喝一声,“你犯了悖逆的大罪,你可知我为何不杀你?”
白文选拜伏:“末将明白。”
“明白就好。雨神庙中的玄机可保你白家在祢闳寨的世代权力,你不要忘了这权力是谁赐给你的。如果你再有二心,我随时可以将你的权力基础摧毁!”
“末将……不敢……”
“哈哈哈……”李定国仰头向天,发出一阵嘶哑悲怆的狂笑,那笑声响了一半,却又随呼吸一同嘎然而止,唯有寂寞的血泪仍从他的眼角不断地渗落下来。
……
“这么说,李定国当初没有杀死你的先祖,就是为了保留南明军队的最后一丝血脉,希望还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听完白剑恶的讲述,罗飞颇为赞叹地说道,“为了天下大义而不计私人恩怨,不管他是英雄还是恶魔,在临死之前,还能有这样的胸怀气度,从这一点来说,李定国就称得上是一个难得的汉子。”
“英雄?恶魔?”白剑恶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似乎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他“嘿”了一声,“也许这两者之间从来就没有过本质的区分。世上的是是非非,都以成败而轮。三百多年前,李定国如果能突围成功,扭转战局,重振汉人的河山,那自然会被后人尊为大英雄;可惜,他最终还是命丧荒野,在胜利者书写的历史中,他便只能落一个‘恶魔’的名声了。”
“为天下人而战……令人敬佩。”说完这句,罗飞举目四顾,看着周围秀丽安宁的村寨风光,却又忍不住摇头道,“只是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要水淹与世无争的哈摩村寨,这样的计谋实在是过于狠毒了。哈摩族人最后将他杀死,进而称他为‘恶魔’,施以永世的诅咒,这些都是无可厚非的。”
白剑恶轻叹一声:“任何人做任何事qíng都是有理由的,只要你能找到他的角度,很多事qíng就不难理解了。”
罗飞点点头,表示赞同,他的思维没有丝毫的停滞,又转向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个‘黑影’杀死了你的手下,却没有对你动手,是不是也和这段渊源有关?不过按照李定国当年的心愿,你们白家后来的表现,可并不让人满意。”
白剑恶一怔,神色有些尴尬。踌躇片刻后,他才窘然说道:“天下已定,凭借穷山僻壤里的一点微薄力量,要想成就大事,又谈何容易?我们白家当初能拒绝清廷的封赏,甘心在祢闳寨蛰伏了数百年,已经算很难得了。对了,罗警官,你有没有发现,今天这个寨子要比昨天热闹多了。”
白剑恶最后显然有岔开话题之嫌,不过他说的倒的确不假。此时已是傍晚时分,但寨子中的小路上却不时有族人穿梭而过,并且他们的心qíng看起来都不错,步履匆匆,神色开朗,似乎正在期盼在某件喜事的到来。
“他们应该是赶着去见圣女吧?”罗飞猜测道。
“圣女?”
“你不记得昨天安密的话吗?族人们已经很久没见到圣女了,而圣女会在今晚露面。”罗飞微微一笑,“这倒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我也有很多问题,要当面问问这个圣女呢。”
白剑恶不出声,蹙起眉微微摇着头。此时正好又有几个哈摩族人从他们面前经过,白剑恶上前两步,用哈摩语言问他们:“你们这是要去见圣女吗?”
“是的。”一个中年女子恭恭敬敬地说道,“圣女已经病了很久,村寨中也一直没有进行祭祀的典礼。现在圣女终于康复了,晚上全族人都会去拜见她,那些不好的传言再不会有人相信了。”
罗飞此时也走过来,听了白剑恶的翻译后,他立刻敏感地追问道:“不好的传言?什么传言?”
“传言说,圣女已被复活的恶魔杀死了。”白剑恶直接回答了罗飞的问题,“有不少听信传言的哈摩族人都经过祢闳寨,逃离了山林。”
“那是无耻的谎言!”旁边的一个哈摩男子忽然qíng绪激动地cha话道,“恶魔虽然已经复活,但圣女却绝对没有死。”
这男子大约四十多岁,面相忠厚。罗飞有些惊讶看着他:“你能说汉语?”
男子自我介绍说:“我叫蒙沙,我曾在勐腊县城里呆过好几个月,不久前刚刚回到村寨中。”
“哦。”罗飞点了点头,“逃离山林的那些族人中,就有你一个。”
蒙沙脸上露出羞惭的神色:“神明已经惩罚了我们这些胆小的人,我是幸运的,我的灵魂得到了圣女的救恕。”
罗飞和白剑恶对看了一眼,显然都不明白他言语中的“惩罚”和“救恕”指的是什么。
不过蒙沙自己已经在往下解释了:“我们这些逃亡山外的人,根本适应不了外面的生活。县城里的汉人看不起我们,他们不信奉我们的神明,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哈摩族伟大的圣战。我每天辛劳奔波,却挣不了多少钱。我没钱住宿,只能睡在县城里的桥dòng下。后来我终于支撑不住,病倒了。我躺在冰冷的河chuáng上,无依无靠,就这样过了三天三夜,我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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