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真相,的确让人无奈。”罗飞也正陷于某种感慨地qíng绪中,他主动把自己的茶杯推到慕剑云面前,“帮我也加点热水吧。”
慕剑云右手把着热水壶,左手托着右手的手腕。在包厢内的昏暗灯光下,愈发衬出双手白皙细腻。她倒茶的时候神qíng专注,就冲她那副认真细致的劲儿,罗飞也觉得这杯茶定会甘香清甜。
随着huáng杰远和罗飞先后端起茶杯,包厢内暂时出现了宁静的气氛。三人各自轻啜着杯中茶水,似乎都在想着些什么。而最终这份宁静被罗飞率先打破。
“人生很多时候都是如此。”他微微仰起头,目光略有些缥缈,“当某种局面已经形成之后,你再怎么努力也都无济于事了。你所能做的,只是把伤害减小到最低的程度而已。可是外人并不了解,他们看到你做了一个糟糕的选择,因此就抱怨、失望,却不知这样的选择已经是相对来说最好的结果了。”
罗飞的这段话带着说教的意味,huáng杰远饱经风雨,自然也听得明白。他淡淡苦笑着:“是的。我不该对丁科有所抱怨。把我换到他的位置上也无法做出更好的选择。就像你说的,那个时候局面已经无法挽回。”
“如果一定要有人为这种局面负责,那这个人应该是袁志邦才对。当他犯下‘四七劫案’的时候,他就把丁科推上了两难的境地。”慕剑云说话时带着忿忿不平的qíng绪。
罗飞转头看着慕剑云,目光黝黑闪亮。后者便耸耸肩膀:“怎么了?你有话就直说吧。”
“好吧。”罗飞也不再犹豫,直言道,“你现在认为‘四七劫案’是导致丁科退隐的最根本的原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当袁志邦犯下劫案的时候,他也许同样是在尴尬境地下做出的无奈选择呢?”
慕剑云愣了一下,然后她摇了摇头:“罗警官,照你的这个说法,每个人的选择都可能是无奈的、被迫的,我们是不是要对所有人报以同qíng和理解?”
罗飞的眼睛又眯了起来。
“总有一个起始点的——”他幽幽地说道,“最初的起始点。只是我们暂时还无法看到那个点的全貌。”
“你说的是‘一三零劫持案’?”huáng杰远反问了一句,同时若有所悟地沉思起来。
慕剑云也明白罗飞的意思。正是“一三零”案件之后,袁志邦开始和文成宇母子变得亲近,最终为了帮文家讨回公道实施了“四七劫案”,所以要给袁志邦的行为找到追溯点的话,这个点显然就要落在一九八四年一月三十号这一天。
“或许我们真该好好地琢磨琢磨,袁志邦到底是在什么qíng况下she杀的文红兵。”huáng杰远把自己沉思的问题跑出来,希望得到大家的讨论,“从他后续的表现来看,他对文红兵妻儿的关心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围。”
罗飞立刻点头对这个观点表示认同。从警察的角度来说,对案犯产生同qíng也是正常的,甚至去资助案犯家属的qíng况也不鲜见。但是像袁志邦这样,为此不惜触犯法律的界限,这就有悖常理了。
“他的这种行为,倒像是在还债一样。”慕剑云试图从心理学的角度提供一些分析,“这样看来,袁志邦对于文家,似乎怀着很qiáng的愧疚感。”
罗飞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他进一步问道:“那他在愧疚什么?”
一个警察在现场击毙了身绑炸药、劫持人质的案犯,即使此人罪有可原,也不致于让警察产生愧疚的qíng绪吧?
所以一定还有其他的隐秘在左右着这个警察的qíng感。
面对罗飞的询问,慕剑云却只能给出含糊的答复:“具体的qíng况我也不知道,但我敢肯定,这件事会和袁志邦she杀文红兵的过程有关——最大的可能xing就是:现场出现了某种意外,而这种意外正是缘于袁志邦的失误。”
“没错。”huáng杰远附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罗飞的眼睛缓缓地转动着,而他的目光则越来越闪亮。似乎那里面正藏着些兴奋qíng绪,喷薄yù出。
“你又想到什么了?”慕剑云是察言观色的专家,偏偏她又是个急xing子,总是忍不住要催促对方。
“如果真像你们分析的那样——”罗飞的视线在同伴二人的脸上依次扫过,他用刻意压抑着的声音说道:“那我们就可能有另一种途去击败Eumenides,一种更加温和,却又更加有效的途径!”
huáng杰远眨了眨眼睛,似乎没听明白。而慕剑云却立刻反应过来:“是的,我们完全可以摧毁Eumenides的jīng神支柱。”
huáng杰远皱起眉头,显得颇为苦恼:“你们俩别打哑语了,说明白点好不好?”
罗飞微微一笑,向huáng杰远详细解释道:“我们已经知道,现在的Eumenides就是当年的孤儿文成宇,他之所以成为现在的杀手,完全缘于袁志邦多年来对他的引导和培养。那么在他心中,袁志邦就是他的导师,指引着他人生的方向,他还从没有对这方向产生过任何质疑。可是如果他知道袁志邦的Eumenides之路是以自己父亲的死亡作为起点,而且袁志邦本身还要对父亲的死亡负责任,那他会有什么感觉呢?”
huáng杰远恍然地拍了拍手:“那他信仰的根基就会产生动摇!他不仅会觉得袁志邦在利用自己,更会觉得根本就是袁志邦害了自己!因为这一切都是出于袁志邦的设计,而自己只是设计中的一环,为了弥补袁志邦的失误,化解袁志邦的愧疚而出现……那种感觉,一定是既无辜又无奈,当这种qíng绪产生之后,他会开始憎恨袁志邦qiáng加给他的一切,包括Eumenides的杀手身份。”
“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了。”慕剑云笑呵呵地用一个成语帮huáng杰远做了总结。
“这个思路确实是好!”huáng杰远兴奋过后,又显得有些沮丧,“——只可惜我们还不知道当年在‘一三零案’的核心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
“至少我们还有线索,而且Eumenides也在咬着这条线索。我相信当年文红兵被she杀的真相一定会展露在我们面前,展露在Eumenides的面前!”
罗飞的声音铿锵有力,使得他的两个同伴也平添了几分信心。是啊,有这样一个敏锐犀利的家伙指引着大家,有什么样的谜团是不能解开的呢?那沉寂了十八年的“四七劫案”,不也正是在他的剖析下水落石出了吗?
三人随后都沉默了一小会,或许是在回味刚刚结束的那番讨论和分析,或许是在积蓄继续战斗的决心和勇气。不过这样的气氛似乎有些过于寂静了,以至于片刻之后,慕剑云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罗飞看着她微微一笑:“困了吗?看来你不习惯熬夜啊。”
“这个时间点确实有点不习惯。”慕剑云瘪着嘴抱怨道,“我在学校的时候,生活作息都是很规律的。一进了你们专案组,整个都乱套了。”
罗飞摊着手,显得很无辜的样子:“今天可不能怪我,是老huáng安排的呢。”
慕剑云便转过头,把矛头指向了huáng杰远:“哎,老huáng,你那到底是什么重要的演出啊,非得半夜三更的把我们约过来?”
她这句话似乎提醒了huáng杰远,后者看了看对面墙上的监控屏幕,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嗯,演出快要开始了呢。”
从屏幕上可以看到,一个小时前还空空dàngdàng的酒吧现在已经变得非常热闹了。眩目的彩灯伴着音乐的qiáng劲节奏来回闪烁着,刺激着那些已经落座与大厅内的酒客。他们身影如鬼魅般忽明忽暗,脸颊则因过度亢奋而红得发烫。
“你这个酒吧生意不错呀。”慕剑云随口夸了一句。
“今天是表演日,大部分会员都会来的。”huáng杰远盘算着说道,“估计得有两三百人吧。”
罗飞立刻接茬说道:“到目前为止是二百三十七人。”
“嗯?”huáng杰远转过头愣愣地看着罗飞,“你怎么知道?”
“数的。”罗飞耸耸肩膀,似乎嫌对方在大惊小怪,“既然你在入口处装了摄像头,这个工作就很简单吧。你看,现在又有两个人进来了。这样一共就是二百三十九人了,其中男xing一百九十七人,女xing四十二人。”
确实,如果一直盯着那个监控屏幕看的话,要数清楚入场的酒客数量也许并非难事。可huáng杰远和慕剑云对视了一眼,还是都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
“你刚才一直在和我们讨论‘四七劫案’的qíng况,我没发现你在盯着监控屏幕看啊。你是怎么数的?”慕剑云瞪着眼睛问道,停顿片刻之后,她又补充了一个问题,“而且你数这个gān什么?有什么意义吗?”
“不需要一直盯着看,只要留个心眼就行了。至于意义——确实没什么意义,只是一种习惯,或者,也可以说是一种锻炼。如果你们也时常培养这样的习惯,你们就会发现这种事qíng看起来难,但做起来其实很容易。而且那些看起来毫无作用的信息也常常在关键时刻显示出重大的意义。”罗飞轻描淡写地解释着,好像这对他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qíng了。
“真是奇怪的习惯。”huáng杰远摇着头嘟囔了一句。慕剑云则笑了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这的确是一种习惯,这个男人独有的习惯。就像当年那两分钟的时差一样,除了这个每时每刻都对生活点滴进行着细致观察的家伙,还有谁会对这样微小的细节紧抓不放呢?
而事实证明,正是这个微小的细节决定了罗飞和袁志邦那场智力角逐的胜败。这看起来是个非常偶然的因素,可这偶然却是成千上万次的必然累积而成的呢!
“行了,别再讨论罗队的习惯问题了。”慕剑云看着huáng杰远,“快说说你的表演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huáng杰远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他看了看时间:“嗯,现在是凌晨一点二十分,还有四十分钟表演才会正式开始,还来得及先做个铺垫。”
“铺垫?”慕剑云露出不明所以的神qíng。对方倒是越搞越玄虚了呢。
“是的,否则你们很难理解这场表演的意义。”huáng杰远沉着脸,忽然之间变得极为严肃,“我接下来要和你们讨论的问题,其实也正是你们所关心的。所以我才会把你们约到这里。”
第十六章一一二碎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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