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huáng杰远低头弹着烟灰,表qíng既尴尬又无奈。
“确实是个厉害的家伙……”罗飞自言自语地说道。凭良心而言,警方确定的所谓“一个范围、两个区域、三个人群”的重点目标还是颇有讲究的,但辛苦的排查却没有获得预期的效果,那只能说明凶犯躲避警方视线的能力更为棋高一筹。
“看来大海捞针的方法是行不通了。”罗飞略琢磨了片刻,又想到些其他的思路,又问,“对抛尸现场的勘查结果如何?”
huáng杰远轻叹了一口气:“说起来也真是巧了。一月十二号那天凌晨时分,省城恰好开始下雪,直到上午九点多钟才渐渐停歇。所以案犯抛尸时留下的脚印、指纹等痕迹都被积雪破坏了。嘿,就好像是老天也要故意刁难我们呢。”
罗飞右手握拳,抻出一根食指抚摩着下巴颏,然后他微摇着头说:“这恐怕不是老天的刁难,是那个家伙利用了天气状况而已。如果那天没有下雪的话,也许他会等待,或者选择其他的方式毁灭痕迹,总之我不认为他会在现场留下类似脚印指纹这样的明显线索。”
huáng杰远愣了一下:“或许……或许确实像你说的吧,以那个家伙的手段,应该不会犯下这样的低级错误。”
罗飞更加明确地把自己先前的想法又表达了一遍:“我刚才提到现场勘查的qíng况,主要是想知道:从盛放受害者遗骸的等物品上能不能找到突破口?”
在犯罪现场遗留物中寻找线索也是警方惯用的刑侦手法之一。从理论上来说,每一件遗留物都可以调查到它的出处。然后再以出处为源头追寻同类物品的流向,这样便可以大致锁定物品使用者的活动范围。罗飞在龙州时就用这种手法破获过一起凶杀案。当时死者被装在一个大号旅行箱中,抛尸野外。罗飞便带着这个旅行箱到当地的箱包市场进行查访,对近期购买过这种旅行箱的顾客都进行了特征素描,并最终凭借着素描出来的画像抓到了真凶。
可惜对于“一一二碎尸案”,这样的方法仍然是行不通的。huáng杰远沮丧地告诉罗飞:“当年我们也曾顺着这个思路展开过工作,可是很快就进行不下去了。首先是装ròu片的塑料袋实在太过普通,市内任何一家菜市场、杂货店几乎都能找到,并且都是免费取用;而用来装头颅内脏的旅行包和包裹衣物的chuáng单不仅普通,还都是非常陈旧的物品,其使用年限至少已超过五年。要查出这些东西五年之前的来源和流向,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听huáng杰远这么一说,罗飞也只好摇头放弃了,他眯着眼睛感慨道:“这个家伙……他的一举一动还真是滴水不漏呢。”
“确实如此。他好像是非常熟悉警方的探案程序,所以每一个环节都进行了极具针对xing的防范措施。我带着专案组没日没夜地鏖战了几个月,可还是一无所获。”huáng杰远说到此处,目光特意停在了罗飞的脸上,顿了顿又道,“在这种qíng况下,我只好厚起脸皮,又去求助已经推退隐多年的丁科。”
听到“丁科”这两个字,不仅罗飞的jīng神一振,就连一直在痛苦中煎熬的慕剑云也突然间恢复了神采。不管一一二碎尸案多么轰动离奇,这两人来访的目的还是要去查询丁科的下落。而根据传言,丁科也是被一一二案件bī得销声匿迹的呢。事实究竟是怎样呢?正需要面前的这个前刑警队队长给出答案。
“丁科……”罗飞喃喃地叹道,“那时候他退出警界已经有八年了吧?据说这期间他也帮过你不少忙?”
“是的。”huáng杰远坦然承认,“毕竟他还算是我的师傅。所以案子上有了什么困难,我总免不了要去找他。他那时候已经退隐在城郊,每天种种花,养养鸟,日子倒悠闲得很。虽然年纪大了,却比在刑警队的时候还要jīng神。不过他并不喜欢我去找他,用他的话说:我每去一次,他都要耗费数天的jīng力心血,简直就和折寿一样。”
罗飞苦笑着摇摇头。的确,刑侦工作的qiáng度可不是一般人能够适应的,一旦投入到某桩案件之中,那你就甭想歇一口气,直到将案犯绳之于法的那一天。
“那你这次去找他,又是什么结果呢?”慕剑云却不关心这些题外话,只想急切地询问结果。
“他照例又抱怨了我一通。不过抱怨归抱怨,他还是听我把案qíng详细地介绍了一遍。然后他告诉我,让我半个月之后再去找他。嘿,半个月啊,他以前可从来没提过这么长的时间!”
慕剑云听着huáng杰远的感慨,有些不明所以:“这时间有什么说法吗?”
“这时间就代表了他需要破案的天数。你们也知道,在八年间我找过他很多次。每次他都是这样,听完讲完案qíng之后,就告诉我一个时间,让我到时再来找他。这时间少则一两天,多则三五天,但从没有超过一个星期的。我再过来的时候,他便会在案qíng最关键的地方点拨我几句,虽然只是聊聊数语,但我知道那都是他数天里苦思出的jīng华。当我根据他的指点再去破案时,原本僵持的局面立刻便迎刃而解,无一例外。”
“哦。”慕剑云点点头:这样的探案方式还真是充满了传奇色彩。随后她又感叹道:“那这次提出的时间是半个月,这说明丁科也知道,这次碎尸案的难度比以往任何案件都要大得多呢!”
huáng杰远不说话,似乎这根本就是个无需讨论的事实。
又听罗飞问道:“半个月之后qíng况怎样?”
伴着这句问话,罗飞和慕剑云的目光中都显出极为期待的神色。对于这起血腥而又棘手的案件,谁不想听听丁科会给出怎样的意见呢?
huáng杰远抬头看着二人,神色却黯然得很。然后他苦笑着说道:“之后的qíng况——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罗飞和慕剑云先是一愣,不过很快便意识到什么。
“你没有再见到丁科?”罗飞猜测着问道。
“是的——”huáng杰远轻叹一声,“等我好不容易熬够了半个月,再去找丁科的时候,他却已经搬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也没有给任何人留下联系方式。”
本是充满了希望,但最终希望却像肥皂泡一样破灭。慕剑云很理解huáng杰远当年该是怎样一种落寞的xingqíng,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提醒对方:“他好像就是在刻意躲着你呢。”
huáng杰远瘪瘪嘴,算是黯然默认了。
“因为他对这起案件也无计可施吗?”慕剑云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一般。
“我不知道,我从此再也没有见到过他。”huáng杰远的态度有些逃避,不过在迟疑片刻后,他还是无奈地补充道:“这种可能xing……应该是最大的。”
确实,除了如此解释,还能有什么别的理由呢?如果丁科只是厌倦了繁琐的探案工作,他完全可以在huáng杰远第一次登门时就回绝对方。在做出承诺之后又选择消失,只能是那承诺无法兑现的缘故吧?
罗飞也显出些失落的qíng绪。不仅为一一二案件的阻滞,更因为丁科这般的退出方式。作为一个声名显赫的警界传奇,即使无法完成承诺,也该给期待者留一个jiāo待啊。就这样失约离去,多少有点不负责任的感觉。
不过从丁科处理“四七劫案”时的先例来看,这种处事方式好像也正符合他的xing格。当面对无法处置的难题之时,他并不会勉qiáng自己,逃避总会成为他偏爱的选择。
或许这也是被名声所累的缘故吧。那么一起大案子,自然是警界所有人目光的焦点所在。一旦走上前去,再想往后退是肯定不可能了。在这种qíng况下,一次失败便会被所有的人铭记,足以褪却此前数十年积累的胜利光环。
所谓“高处不胜寒”正是这个意思。当你已经在众人心目中成为胜利的化身,那么胜利对你就不再具备更多的意义;人们对你唯一的关注点仅在于:你什么时候会失败。
所以你便会格外地害怕失败。当再有挑战到来的时候,你已经没有勇气去坦然面对。在这个时候,逃避就成了你无奈的选择。
丁科或许只是在重复一个英雄到达顶峰后的必经之路而已。而他这一退,就更没有再复出的理由了。难怪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人们都无法找到他的行踪。也许只要“一一二碎尸案”还没破,丁科这个名字就只能作为一个传说封存在人们的记忆中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文红兵的死亡之谜又何时才能真相大白?以此事为线索追寻Eumenides的踪迹是否是走入了一条死胡同?
罗飞越想越是烦闷,他用手揉了揉太阳xué,想籍此舒缓头脑中的压力。
慕剑云的注意力却还集中在此前的议题上。她正在无奈地感叹道:“连丁科都这样了……那这起案件此后还有什么进展吗?”
huáng杰远自嘲地摇头苦笑着:“事实上,在失去丁科的帮助之后,我已经基本上绝望了。不过身为刑警队长,我必须坚持下去,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在接下来几个月的时间里,我带着我的队员像过筛子一样把省城几乎筛了一遍,可就像我自己早都预料到的,我们连那家伙的一根寒毛也没有抓住。就这样一直到了一九九二年年底,组织上为了平息民众的不满,把我这个刑警队长给免了。”
慕剑云用同qíng的目光看着huáng杰远。这样的处理,真是有点找人背黑锅的意思。不过话又说回来,此事这么大的社会影响,总得抓出个说法来吧?凶手找不到,刑警队长难辞其疚。毕竟你在这个位置上,就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来。
huáng杰远看懂了慕剑云的qíng绪。他微微地笑了笑,神色颇为复杂:“当时免我的职,对我倒也是一种解脱——我已经被那起案子压得实在是受不住了。嘿,可这样的事qíng对一个警察来说无疑是最大的耻rǔ。我自己觉得没脸在刑警队里呆下去了,所以我不久之后就辞了职,成了你们现在看到的社会人。”
慕剑云微笑着回应huáng杰远,似乎她同样明了对方的所想。
“看起来你也是在逃避,但你却和丁科不一样。因为你虽然不再是一名刑警,但你却从来没有忘记‘一一二碎尸案’。甚至警方已经把此案封存在档案馆里了,而你却还在苦苦寻找那名凶手的踪迹。你从来没有放弃过——”她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我说得对吗?”
像是某种魂魄被突然唤醒,huáng杰远的目光闪亮了起来,现出坚定而又锐利的光彩。这样的光彩你是永远无法在一个市井商人脸上找到的。然后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谁加给我的耻rǔ,我一定要让他亲自为我抹去。不要说十年,即便是二十年、三十年,我也决不会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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