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的——我出来装货的时候观察过。”杭文治一边说,一边用双手顶住井盖往上撑。平哥连忙说了声:“慢点!”同时凑过来帮手。他担心杭文治压不住力道,那井盖若被推得过高,落下时难免要发出声响。
在两人合力之下,井盖平稳上移,离开了井口的箍限,随即又紧贴着地面,缓缓向水平方向移去。路灯的光线从井口折she下来,照出两人身上污水淋漓,肮脏不堪。
杭文治把半个脑袋探出井口,先四下观察了一圈。却见劭师傅的车正停在西边二十米开外的地方,之外视线内便没有什么值得关注之事。杭文治知道杜明qiáng早已和劭师傅打好招呼,即便后者在车内发现异常也不会声张。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他果断地说了声:“走!”然后便率先钻出雨水井,猫腰向着楼脚下的通风口蹿了过去。
遮住通风口的是一个长方形的铸铁栅栏,拆卸起来要比实心的井盖方便多了。杭文治一人便搞定了这个工作,然后他便匍匐着身体向风口内爬去。爬到一半的时候感觉身后在推自己,速度明显加快。不用回头看,心知是平哥已经跟了过来,在通风口处等待太过危险,于是就帮了自己一把。
杭文治往前方又爬了片刻,隐隐听见身后的铸铁栅栏轻响了一下。他心中一宽,知道通风口已被重新封好,这意味着最后压阵的杜明qiáng也进入了通风管道内。
在其余三人看来,前方尚有不少凶险的关口,只有杭文治心里清楚:他真正的计划距离成功已是如此之近。如果说此前的那番征程尚且存在着变数,现在既已进了办公大楼,一切便在他和张海峰的共同掌控之中了!
通风管道虽然狭窄难行,但和污水横溢的雨水管道比起来还是要好很多。而且这段路程短得很,不消十分钟,前方带路的杭文治已经抵达了管道出口。他卸掉阻拦的隔栅,轻手轻脚地爬出了楼体内部的通风口。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开阔的室内空间,借着昏暗的吸顶壁灯,可见纵横的管道和诸多密密实实的大型金属柜——正如杭文治的事先设计:他们已经来到了大楼底部的地下管道层。
平哥三人也陆续钻出通风管道,他们四下里环顾了一圈,脸上均有欣慰的神色。这一路过来竟如此顺利,难道今天真的会成为他们的自由之日?
这里虽然没有监控设备,深更半夜的更不会有人涉足,但无论如何也并非久留之地。平哥大致看了下地形后问杭文治:“出口楼梯在哪里?”
杭文治伸手往右边指了指:“应该是那边。”说话间便yù迈步而行。平哥点点头——对方的指向正与自己的判断相吻合。他极为谨慎,考虑到杭文治经验不足,遇到突发qíng况恐怕无法处置,便拉了对方一把说:“这里不用你来开路了,你跟在我后面吧。”
杭文治明白平哥的用意,自觉往后让了一步。于是队伍变成了平哥打头,杭文治和阿山紧随,杜明qiáng依旧断后。四人借着管道和设备的掩护,在地下室内摸索前行。走不多远,掠过了右手边一个拐角,向上而去的楼梯口果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那楼梯口很窄,被一扇铁制拉门封着,门栅上挂着把链子锁。这种qíng况杭文治事先便和众人打过招呼:一般地下管道层是会上锁的,主要是防止无关人员误入,否则不管是对设备还是对误入者来说都是不安全的。因为链子锁本身比较长,锁门者为了不给门栅留下能推开的fèng隙,特意将锁链围着栅条绕了好多圈,等锁链缠紧才将锁头扣上。
不过这样一道链子锁在江湖老手眼中完全就是个摆设而已。平哥转头对阿山一努嘴说:“找个家伙给它开了!”
阿山低头往地上寻摸了一会,很快便拣起一截废弃的铁丝。他走到门边,将那截铁丝往锁眼里捅去。也就三四秒钟的当儿,锁扣上的簧口便往外弹了出来。阿山甩手把铁丝扔掉,开始将那链子锁从门栅上绕拆下来。这个工作本身已毫无难度,只是阿山不想让锁链与铁栅条撞击发出声响,所以拆的时候一圈圈地,动作小心而又缓慢。
杭文治和平哥站在阿山身后。杭文治专注地看着阿山开锁的过程,平哥则分心二用,仅用余光瞥着阿山,主要的jīng力却在关注着周围环境,时刻防备有异动发生。在此时此刻,他们似乎都忘记了站在最后面的杜明qiáng。
就在平哥的注意力飘忽不定的时候,杜明qiáng忽然抬起右手,以手掌为刀,掌根部重重地击在了平哥的后颈上。这一击又准又狠,平哥哼也没哼一声便软软地晕瘫在地。
杭文治和平哥并排站着,后者的突然倒地让他吃了一惊。他蓦地转过头来,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看着杜明qiáng低声讶道:“怎么了?”
杜明qiáng顾不上搭理他,手刀又向着阿山挥去。但杭文治的惊叫已经提醒了阿山,后者猛然回头,刚刚转了一半的时候便感觉脖颈处冷风袭来,他急速地缩头一躲,杜明qiáng这一掌偏了方向,只击中他的耳根,虽然吃痛,却未致昏厥。
杜明qiáng前招未绝,后招又至。阿山既然缩头躲避,他便顺势撤回右掌,同时借着前臂回收之力将肘部向前速击。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这一肘正好命中了阿山闪避时bào露出的额侧太阳xué,那家伙身子一软眼看要倒,杜明qiáng跨步欺前将其扶住,避免他的身体撞击在铁门之上。
这几个动作兔起鹄落,迅捷无比。杭文治似乎是刚刚问完那句“怎么了”,转眼间阿山也晕倒在了杜明qiáng的怀中。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杭文治完全摸不着头脑,他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步,同时瞪着眼睛又问:“你gān什么?”
杜明qiáng将阿山的身体慢慢放倒在地,同时似笑非笑地看着杭文治说:“这两个人恶贯满盈,你难道真的要带他们一块越狱?”
杭文治心念一动:“你是想……”
“别多说了。”杜明qiáng打断对方的猜测,招呼道,“快帮忙把这两人捆上。他们晕不了太长时间,很快就会醒的。我倒不怕他们,但要想悄无声息地制服这两个家伙也不容易。”
杭文治露出恍然的表qíng,自觉已完全理解对方的用意。确实,杜明qiáng自诩为代表着正义的制裁者,他怎会容忍两个恶行累累的重刑犯从监狱中逃脱?杭文治甚至觉得有些后悔:自己此前在和杜明qiáng密谋的时候,应该主动提出甩掉平哥和阿山的方案。这样会更加赢得杜明qiáng的好感。不过这样的后悔只是一念之思——反正杜明qiáng已经如自己所愿踏上了越狱之路,这好不好感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脑筋这么速转了几下之后,杭文治连忙凑上前,将缠在身上的布条撕扯了一些下来,配合着杜明qiáng去捆绑平哥和阿山二人。同时他还在暗自盘算:将平哥和阿山抛弃在此处也好,这样只留自己和杜明qiáng上楼,局面反而简单了,当然也就更容易把握。
杜杭二人将平哥和阿山捆扎得结结实实,然后又扯下布团塞在他们口中。平哥那一下被击中后颈,只是被暂时切断了动脉供血,由此引起大脑缺氧而导致休克。在被布团封口的同时他已经悠悠醒来,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脑子还不太清楚。
杭文治检查了一遍捆扎效果,确信那两人都无法动弹和呼喊之后,这才起身对杜明qiáng道:“行了,我们快走吧!”
杜明qiáng也起身了,但他并没有像杭文治想的那样转身疾行,而是忽地问了句:“往哪里走?”
“快上楼啊。”杭文治指着那扇铁栅门,“锁不是已经打开了吗?”
杜明qiáng却摇摇头说:“不能上楼。”
“为什么?”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原本已被控制的局面忽又一波三折。这难免让杭文治有些焦急,但他又不能过于明显地表露心中qíng绪,只能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qíng。
杜明qiáng回答说:“因为‘鬼见愁’正在楼上,今天晚上是他值班。”
这样的答案让杭文治的心蓦地一沉。难道对方已有所察觉?他暗暗观察着杜明qiáng的表qíng,但对方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敌意来。联想到下午装货的时候,带班管教曾提起过今晚是张海峰值班,也许杜明qiáng只是因此而过于警觉了。
想到这里,杭文治便把双手一摊说:“那有怎么样?只要我们足够小心,不去触发楼梯内的声控电灯,监控摄像头就拍不到什么东西。就算‘鬼见愁’在值班室里时刻瞪大眼睛,他也不会发现我们的。”
“可是‘鬼见愁’从来不会在周五晚上值班。周五他通常会早早下班,去学校接儿子回家过周末。尤其是最近几周,他周六还会把儿子带到监狱来,让你给补习功课。所以他更加不可能在周五晚上继续值班了。”杜明qiáng作了一番分析之后,反问杭文治,“可这件事今天却突然出了变化,你不觉得这很不寻常吗?”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杭文治心思敏锐地一转,笑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周末张天扬要参加学校的模拟考试,不会回家。所以‘鬼见愁’才会调整值班的时间吧,这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杜明qiáng看着杭文治,不置可否。略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又问道:“如果‘鬼见愁’知道我们要越狱,他会怎么做?”
杭文治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应付对方如此突然而又如此尖锐的提问。杜明qiáng见对方不说话,便开始自问自答:“‘鬼见愁’现在已经恨透了我——我猜他一定会带好手枪等着我,在我越狱的途中将我枪杀。而他she杀我的地点呢?嗯,首先肯定在办公区。因为按照监狱的规章,管教是不能携带枪支进入监区的。只是办公区处处都有监控,这会让‘鬼见愁’有些头疼,他伏杀我的过程如果被监控拍下来了,日后在事件调查的时候会有一些麻烦。所以他必须挑一个好地方。如果‘鬼见愁’事先知道我们越狱的路线,他应该会把埋伏的地点选在大楼的楼顶。不仅因为那里没有监控摄像头,更因为在那里将我she杀的话,整个过程会很容易解释。他可以编个谎话说:自己一直在值班室里监守岗位,半夜却听见楼梯间有异常响动。于是他一路追到楼顶,发现了企图越狱的逃犯。在抓捕过程中,逃犯武力拘捕,他只好开枪,击毙了其中最危险的那个家伙。”
杜明qiáng娓娓道来,语气轻松平和。但这些话语听在杭文治的耳中时,却犹如霹雳灌顶一般。因为此刻杜明qiáng所说的,正和自己同张海峰密谋的伏杀策略一模一样!杭文治觉得脑子有些发懵,搞不清到底是计划泄漏了呢?还是杜明qiáng自己在那里疑神疑鬼?不过无论如何,对方既然还没有撕破脸,他就是装死也要把这场戏继续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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