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qiáng留下杭文治的第二个目的是要借对方之手给张海峰送去那张“死刑通知单”。事实上那张通知单是不成立的,因为在那通知单上出现的是一个荒谬的罪名。那个罪名既没有触犯法律,也不违背任何道德,自然也不应该属于Eumenides的制裁范围。
那是一张无效的死刑通知单,杭文治和张海峰应该都有机会看出其中的破绽。但是杜明qiáng此前做出的铺垫实在太充分了,鲜血和死亡已经彻底征服了他们,让那两人都不敢去怀疑最后一张通知单的真实xing。就在杭文治艰难攀登九层楼的同时,杜明qiáng已经来到了办公楼前的停车场,他给劭师傅发出了离开监狱的信号,他自己则偷偷潜入了张海峰的警车,静待着“鬼见愁”的到来。
而劭师傅离去的时间也恰到好处。当杭文治与张海峰会合之后,劭师傅刚刚驶离监狱不久,这便给了张海峰追击的希望。杜明qiáng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张海峰一定会启动“紧急追逃预案”。
在早年接受老师培训的时候,了解监狱也是Eumenides必学的专业课程之一。他深知省城监狱戒备森严,在正常的状况下想要越狱难比登天。所以要想获得自由,唯一的希望便是要先让监狱陷入一种“非常”的状况。
杜明qiáng熟知监狱中的生存法则,也知道狱方在面对突发事件时的各种计划,其中就包括“紧急追逃预案”。该预案是个快速反应机制,而快速的另一个伴生词便是“匆忙”,当狱方陷入匆忙状态的时候,筹谋越狱的囚徒才能获得真正的机会。
而在预案启动之后,最匆忙的人必是张海峰无疑。对爱子的牵挂会让他方寸大乱,他所有的脑力都会用于如何调度力量去保护爱子的安全,而他所有的体力都会用于追击“已经逃出监狱”的杜明qiáng。当他的脑力和体力都已严重透支的时候,他怎么可能躲过对手以逸待劳的qiáng大一击?
所以杜明qiáng成功地将张海峰击倒在车内。他用极短的时间换掉肮脏的囚服,穿戴上张海峰的警服和警帽。随即他又摸走张海峰的配枪,用chuáng单布条将对方牢牢捆扎,嘴也塞得严严实实。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自己爬到了驾驶座位,打开车灯,挂档启动了警车。
在监狱大门处,另一辆先期到达的警车此刻已经通过了哨兵的搜检,正咆哮着向监狱外冲去。而监狱的大铁门早在警报发出的同时便已开启,因为那沉重的铁门开合实在太过缓慢,而紧急追逃又是分秒必争的行动,所以在“紧急追逃预案”中专门qiáng调要提前打开铁门,以方便追逃力量的出入。
杜明qiáng脚下发力,油门越踩越深。警车加速向着监狱门口驶去,而杜明qiáng的嘴角则浮现出一丝笑意。
监狱的大门已经打开,而他正驾驶着一辆高速警车,右手则握着子弹上膛的手枪。现在还有谁能够阻止他的离去呢?
两个哨兵拦在监狱门口,向着越驶越近的第二辆追逃警车发出停车待查的手势信号。虽然这两个哨兵都是荷枪实弹,但他们根本没有一丝要向这辆车开火she击的念头。因为他们早已远远看清了车牌号,知道那正是张海峰的座驾。就在几分钟之前,正是这个四中队的队长下达了紧急追逃的命令,所以此刻这辆车飞驰电掣般驶来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哨兵们压根不会想到那被“追逃”的目标此刻正坐在这辆车的驾驶座位上,所谓的停车检查,在他们看来也就是在例行公事而已。
瞬息之间,那辆警车已经驶到了近前,但车速却仍然丝毫未减。不仅如此,车前的大灯还明晃晃地开着,照得两个哨兵睁不开眼来。直到这时,哨兵们才意识到那辆车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们连忙下意识地往旁边猛地一闪,避开了那车辆的撞击。警车带着“嗖嗖”的风声,几乎是紧擦着他们的身体呼啸而过,很快便消失在了雨夜之中。
“我靠,张头这是疯了吧?”两个哨兵面面相觑,心有余悸的感慨道。直到这时,他们仍未琢磨出车内的玄机,还以为是张海峰由于管辖的犯人脱逃,qíng急之下失去了理智。反正那人行事素来雷厉风行,大胆泼辣,“鬼见愁”的名声早已是如雷贯耳的。
车内的杜明qiáng长出了一口气,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了下来。他倒并不害怕哨兵们qiáng行拦车,只是那样的话难免要发生枪战。伤了哨兵的xing命会使整个计划多少蒙上些yīn影。虽然老师曾一再教导他:警察和罪犯都是他们的敌人,但是痛苦的前车之鉴还是让他不愿再伤及更多无辜的xing命。
杜明qiáng把手里的枪支轻轻放在的副驾位置上,然后略微打开了一丝车窗。冷风夹杂着雨水飘零进来,打在他炽热的脸颊上。他贪婪地呼吸着,尽qíng享受那久违的自由气息。
第十二章追因
十月十一日,早晨八点三十二分。
省城刑警队会议室。
罗飞占据着会议桌中间主持人的位置,他的眼睛有些红肿,头发也略显凌乱——看来刚刚过去的那个夜晚亏欠他一场惬意的睡眠。
坐在两旁的与会者们虽然不像罗飞那样疲惫,但他们也都yīn沉着脸。整个会议室被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笼罩着,呼应着屋外那连绵不绝的秋风冷雨。
面对着昔日战友,罗飞没必要说些场面上的客套话,他单刀直入地切进了此次会议的正题:“很突然地把大家召集过来,原因只有一个: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杜明qiáng从越狱逃跑了。”
倾听者们没有显示出过多的反应,事实上,在收到专案组重建通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知道了Eumenides逃脱的消息。最初的震惊逝去之后,他们开始蓄积力量,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在一种平静而又充满张力的气氛中,每个人都把专注的目光盯在罗飞身上,等待后者透露更多的细节。
“我是在凌晨两点二十七分接到的电话,打电话的人的是主管重监区的中队长张海峰。他告诉我:杜明qiáng搭乘一辆经过改装的载货卡车逃出了监狱,卡车的牌号为17195。我立刻布置警力对这辆卡车展开搜索和拦截,同时我自己则赶往张海峰的儿子所在的芬河小学,因为据张海峰所说,杜明qiáng临走前留下了一份‘死刑通知单’,上面标明的受刑人正是他的儿子张天扬。”
听罗飞说到这里,会场上唯一的女子目光跳了一下,然后微微摇了摇头。这女子正是省警校的心理学讲师慕剑云。在专为抓捕Eumenides而建立的“圈子”中,慕剑云是核心成员之一,她jīng妙的心理分析曾准确地勾勒出那个杀手的xing格特征和兴趣爱好。
罗飞注意到慕剑云的反应,他也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摇头。Eumenides的行事风格虽然变化莫测,但在发放和执行“死刑通知单”这件事上,他却一直遵循着极为严格的准则。很难想象,一个尚在上小学的孩童怎么会激发起Eumenides的制裁yù望?
“这张‘死刑通知单’确实蹊跷——而张海峰急着去追捕杜明qiáng,也没时间细说。”罗飞在叙事的同时顺带解释了两句,“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张天扬的宿舍。当时张天扬是安全的,不过宿舍管理员却反锁住房门,不让我进入。他说一定要张海峰亲自打招呼才能开门,于是我又给张海峰打电话,但对方的电话从这时开始就一直无法接通了。后来我调动了该辖区的110,看到有警车过来,管理员这才把张天扬送出来。我保护着这孩子,把他带到了刑警队。在路上我还给柳队长打了个电话,让他带人过来增援。”
罗飞一边说一边往自己的右手不远处看去,那里坐着一个瘦高的小伙子,此人肌ròujīnggān,神色坚毅,正是特警队中最优秀的战士柳松。因为Eumenides身手了得,在“四一八专案组”建立之日起,特警队便一直是其中值得依赖的现场战斗力量。最初进入核心指挥小组的代表是特警队的队长熊原,后来熊原在一次行动中遇害,便由柳松顶替上来。去年杜明qiáng被捕入狱之后,专案组解散,柳松回到特警队,并就此升任为新的特警队长。
柳松看着罗飞,回应似地点了点头。凌晨时分他接到对方的电话后,立刻便带人赶到了刑警队,承担起保护张天扬的任务。不过柳松对那份“死刑通知单”的真实xing也颇有质疑。且不说那孩子并无可杀之罪,就算有,Eumenides也不该把这份通知单过早的泄漏出来。要知道,警方绝不可能把一个孩子抛出来作为“诱饵”,而那孩子也没有脱离警方控制的理由。当警方把孩子带到刑警队内部死守的时候,Eumenides纵有万般本事又能如何?所以这不仅是一份不该发出的“死刑通知单”,而且是一份无法完成的“死刑通知单”。这通知单如果存在,恐怕会另有别的意义。
而罗飞在扫了柳松一眼之后,又面向众人继续说道:“凌晨三点十六分的时候,我接到报告,那辆车牌号为17195的卡车被拦截在东城国兴路路口,车上暂时只发现司机一人。我立刻赶到现场,一边就地审问司机邵大泉,一边组织警力对车辆进行了彻底的搜查。可结果却令人尴尬。首先是邵大泉对杜明qiáng越狱的事qíng显得一无所知,他坚持说自己因为找不到钥匙滞留在监狱中,到凌晨时分才离开;而那辆卡车也没有任何改装的痕迹,根本不可能藏着一个大活人通过监狱的严密盘查。”
“声东击西吧?”旁边有人按捺不住地cha了一句,“杜明qiáng根本就不在这辆车里,包括那份‘死刑通知单’也只是个幌子,目的就是要牵制警方的jīng力,调虎离山。”
说话者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他带着副眼镜,身形瘦弱。一身警服松松垮垮的,颇不合体,穿在他身上全无庄严肃穆的感觉。不过此人的来头可不小,他叫曾日华,是省城警界首屈一指的网络安全和信息专家。
罗飞对这样的评论未置可否,只按自己的思路往下说道:“因为无法打通张海峰的电话,后来我便直接与监狱方面进行了联系。那边的追逃预案已经启动,监狱管理局的领导也亲临现场展开调查,但奇怪的是,最先发现犯人越狱的张海峰却失去了音讯。据监狱方的门哨说,张海峰在追逃预案启动后不久就驾车出去追击逃犯,他当时非常匆忙,甚至都没有接受门哨的例行检查。”
曾日华猛地一拍手:“张海峰有问题,那辆车更有问题!说不定杜明qiáng就是藏在他的车里!”
罗飞这时把目光投向曾日华,点头道:“我也觉得事qíng的关键就在张海峰身上。所以我紧接着便调动警力,开始在全市范围内寻找张海峰驾驶的那辆警车。不过这次搜寻却一直没有结果。直到五点二十一分的时候,我的手机接到一个陌生来电,接通后居然是张海峰。他问我儿子的qíng况怎么样,我如实告诉他张天扬非常安全,张海峰便说了句:‘罗队,谢谢你,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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