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也不知道这么做到底能有多大意义。即使他成功了,女孩对他的仇恨便能消退几分吗?他不敢奢望。只要女孩以后想起Eumenides的时候,除了仇恨,还能多一分别样的感觉,那他就非常满足了。这也是他离别前的唯一心愿。
正如慕剑云猜测的那样,年轻人已经下定了离别的决心。在彻查了自己的身世之谜,并且斩断了俗世qíng感之后,这座城市对他来说已无任何留恋的必要。而他在这里又太出名了,通缉他的画像甚至贴遍了大街小巷,继续留下来不仅危险,也不利于他执行Eumenides的使命。
他可以换一个地方,然后再蛰伏一段时间。他何必着急呢?这个世界,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缺乏罪恶。Eumenides也永远不会缺少用武之地。
除掉钱要彬,这是他临行前最后的任务,也是他必须处理的最后一丝牵挂,这牵挂一部分出自罗飞,另一部分则出自那个女孩。
年轻人出发了。他必须赶在天色将亮未亮的时候行动,这时候街面上已经有了早起的行人,他的行踪不会显得突兀。而昏暗的天色则可以掩护他做很多事qíng。
他要感谢前两天的飘雪。寒冷的天气使他出门时可以用衣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粘上了灰白的眉发,在脸上涂抹出色斑和皱纹,当他走出楼梯口的时候,无论是形容还是仪态,都像极了一个步入人生暮年的老人。
中午十一点四十二分,省城看守所。
阿华被带进提审室,出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提审警官,而是一桌丰盛的饭菜。碗筷已经摆好,桌边甚至还放上了一包香烟。
“吃吧。这是我们田所长特意为你准备的。”管教把阿华押到桌前做好,然后指着那些饭菜说道。
阿华“嘿”地一笑,自嘲道:“今天怎么有这个待遇,难道要枪决了么?”话虽这么说,他脸上却是一副无所谓的神qíng,只把带着铐子的双手举了举,失意对方:这样要我怎么吃饭?
管教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要给对方打开铐子。正在这时,一名男子从屋外走进来,边走边道:“打开吧,这顿饭让他好好享受一下。”
管教得到命令,便依言把阿华的手铐打开。反正审讯椅前面还锁着木封,料对方也逃脱不得。
阿华认得进来的那人,正是看守所的田所长。他淡淡地道了句:“谢了。”此外便不多言,只拿起碗筷,一顿风卷残云,不多时就将满桌饭菜消灭gān净,吃得是酣畅淋漓,香甜不已。
“真是好胃口。”田所长挺着发福的身体,坐在阿华对面说道。言语竟似有些羡慕。
阿华惬意地撑了个懒腰,说:“在这里好啊,不用cao心,也不用劳碌,胃口当然就好——要是能来点酒就更好了。”
田所长摇着手说:“烟你尽管抽,酒可不能喝。”
阿华便点起一根烟挑在嘴上,道:“我知道,你是怕我喝多了闹事。”
“哦?”田所长笑了,“你倒是个明白人。”
阿华把香烟搓在嘴里,深深地吸了两口,然后把话进一步点透说道:“田所长,我在贵地这么多天,管教们也没太为难我,今天还有这一桌好饭,你的意思也尽到了——你放心吧,今天晚上的公判大会,我不会给你添乱子的。”
“好,痛快。”田所长一挑大拇指赞道,“我相信你阿华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多大点事?”阿华轻轻地弹了弹烟灰,“不就是个死刑吗?我早都知道了,今天过去,也就是走走过场,当个摆设。”
听阿华这么一说,田所长倒又踌躇起来,他又沉吟着说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不过今天大会还有一个主题:要对‘豹头’进行表彰。”
阿华听明白了,原来对方担心的是这个。这也的确是个值得担心的理由,“豹头”和阿华已势如水火,双方出现在同一个会场,一个被判死刑,一个却荣誉加身,以阿华的xing格脾气,难免要在现场搅出些动静来。到时候虽然有武警押阵,但阿华总能痛骂几句吧?到时候折了现场气氛就不好看了。
好在阿华立刻又给对方吃了颗定心丸。“这个你也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什么过激言行的。”他吐出一个烟圈,片刻之后又诡异地一笑,道,“我和一个死人计较什么?”
“死人?”田所长目光一凛,不太明白对方所指。
“那个网络杀手,Eumenides,他不是已经给‘豹头’下了单子吗?”阿华探着身体,挑逗似地用眼神勾着对方,“我在号子里都知道了,你不会还没听说吧?”
田所长被阿华带入了气氛中,他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反问道:“你以为那个杀手能够成功?”
“我希望如此。”阿华先是摊了摊手,然后又略带神秘地说,“而且我相信他一定会在公判大会的时候下手,所以我们就睁大眼睛,等着看一场好戏吧!”言罢,他悠悠然地吐出一串烟圈,那烟雾氤氤缭绕,令两人互视中的脸庞都变得扭曲起来……
※※※
下午十六点四十一分。
某小区单身公寓内。
一名女子端坐在卧室chuáng头梳妆台前,她面向着镶嵌在台板上圆镜,正在jīng心打理自己的头发。
若只看这女子的背影身形,那必是一个窈窕动人的绝色佳人。只可惜镜子从不说谎,此刻在那镜面中映she出的,却是一张如鬼魅般可怕的残缺面庞。
这女子正是在煤气爆炸事件中幸存的明明。自从容貌毁损之后,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坐在梳妆台前。
多半年前爆炸引起的大火不仅烧光了她的头发,也烧坏了她的头皮,后来她为了和郑佳一块登台演出,专门配备了一副假发。那假发通常都是长发飘飘,垂在肩后,用来遮挡她颈肩部位的烧痕和伤疤,可今天她却特意将这一袭长发卷了起来,在脑后挽成了一个发髻。
发髻挽好之后,她对着镜子左右摇头看了看,似乎尚觉满意。随即她拉开身前的抽屉,伸进一只手去,从抽屉里轻轻夹出了一根发簪。
那发簪闪耀着灰白色的金属光泽,质地坚硬,似乎是用jīng钢打制。而它的款式则很简洁,细细长长,一头尖锐,一头浑圆,此外并未更多的修饰。
明明将发簪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似乎在检查着什么。而那发簪普普通通的,又能有什么异样?片刻后,她像是看不出什么毛病,这才又抬手,将那根发簪慢慢地cha入了脑后的发髻中。
头发打理好了,明明的梳妆也就大功告成。她开始起身穿戴,看样子是准备出门。她穿了一件长长的羽绒服,然后又戴上帽子、围巾、口罩,这样她的全部身体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她看了看表,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于是她走出公寓,一路来到了小区前的路口。她在那里等待了一会,直到一辆出租车停靠在她的面前。
“明明,上车吧。”一个女孩从车后座探出头招呼,正是和明明相约会合的郑家。明明便点点头,从另一侧开门上车,坐在了郑佳身旁。这时她发现,车内原来并不只有她们两个乘客,在后排座椅的中间还卧着一只机灵可爱的小狗。
“牛牛。”明明叫了声狗狗的名字,同时伸手去摸它的脑袋。牛牛则热qíng撩起舌头,在对方的手心里热乎乎地舔了一圈。
在逗弄牛牛的同时,明明又略带诧异地问郑佳:“你今天怎么把它带上了?”牛牛身为一只导盲犬,曾经和郑佳形影不离。不过郑佳视力恢复之后就很少带牛牛一同出门了,不知今天为何破例?要知道,她们即将出席的是一个相对特别的场合,带着一只小狗恐怕不太方便呢。
郑佳并没有回答对方,她只是看着那小狗,轻轻地似在自语:“牛牛啊牛牛,我训练了你那么久,今天可要看你的表现了。”
在两个女孩对话的过程中,司机已经发动好汽车,他略转过头来问了句:“接下来去哪里?”
女孩们异口同声地答道:“人民大礼堂。”
司机“哦”了一声,得出结论:“你们是要去看公判大会啊。”
这次两个女孩却都没有说话,她们各自沉默着,心中似乎都藏有些许秘密……
傍晚十七点整。
省城人民大礼堂门口。
警方人员打开了一直处于封闭状态的警戒线,开始组织民众入场,此时距离公判大会正式开始还有一个半小时。
既然是公判大会,那对于全体市民来说应该都是一个公开的、能够自由参与的场合。大会的组织者早先也是这样的态度,不过几天前发生的一件事qíng却让qíng况有所改变。
自命为Eumenides的杀手在网络上发布了针对钱要彬的死刑通知单,执行日期正是公判大会当天。而市内各大媒体早就爆料:钱要彬本人将在公判大会上接受表彰。于是针对这场大会的第二个焦点话题迅速生成了。人们无不好奇:“卧底神探”是否真的身负罪名?而从不失手的Eumenides和警界英雄之间的较量又会碰撞出一个怎样的结果呢?
警方没有更改公判大会的相关计划,但他们采取了一些针对xing的措施。首先他们通过媒体言论将Eumenides的行为描述为漏网的黑恶分子对警方的威胁和挑衅;同时他们还对参与公判大会的人员进行了筛选和控制。具体的方法是:入场名额被分发到各个居民社区,想要与会的市民必须到各居委会提出申请,经社区民警审核身份之后领取印有个人信息的入场证,大会当天凭此证实名进场。
即便如此,当警戒打开之后,每一个想要入场的人仍要接收警方人员的严密盘查。除了核对入场证和身份证上的个人信息是否吻合之外,所有的男xing入场者还被要求伸出左手,让警卫检验其五根手指是否齐全。
郑佳和明明此刻正排在待检入场的队伍中。明明注意到前方男xing遭遇的特殊检查,心中略微有些奇怪,便嘀咕了一句:“这是gān什么呢?”
郑佳则心中有数——在视力复命之后的这几个月里,她早已把杀父仇人的体貌特征了解得一清二楚。她便向明明解释说:“那个自称Eumenides的凶手,他的左手中指断了一个指节。”
明明“哦”了一声,心中了然。指节的缺失是一个无法掩饰的身体特征,警方抓住这个特征进行排查,那杀手再想要混入场内,可就千难万难了。
随着队伍不断前行,两个女孩也渐渐接近了排查的关口。此时郑佳掏出一副墨镜带好,同时压低声音对明明说道:“一会你就按我刚才说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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