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飞拿出一个U盘cha在多媒体接口上,然后点开文件开始讲述:“去年四月二十一日晚二十二点三十二分,本市城里水乡小区发生了一起火灾。经勘查,起火的原因是室内煤气发生了泄漏,现场先是有一次爆炸,随后起火燃烧。这次事故导致了三间房屋不同程度的毁损,并有一人重伤。”
伴随着罗飞的cao作,讲台后面的投影幕布上展现出了现场火灾之后的照片,只见残垣焦黑,一片láng藉。
片刻后,屏幕一闪,火灾现场的照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名年轻女子的写真。那女子秀美较小,十分惹人怜爱。罗飞同时解说道:“这就是当事人,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不过这是她出事前的照片——火灾之后,她大面积深度烧伤,已经面目全非。考虑到大家的承受能力各不相同,我在这里只准备了她受伤之后的背影照片。”
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女子烧伤后的背部,皮肤灼黑,伤痕累累,令人不忍卒睹。就在这时,观众席中忽有一人站了起来,大声道:“为什么不放出我的正面?为什么不让大家看看,我到底被害成了什么样子?!”
这一下事出意料,大家纷纷转头看向那人。却见说话者长衣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看不到面容,只从身形判断应是个窈窕女子。然而众人的视线刚刚落定,那女子突然右手一扯,拽掉了口罩,左手一扯,拉去了假发,露出了一张丑陋扭曲,如鬼魅般恐怖的残缺脸庞。立时间,整个会场响起了一片惊呼之声,坐在那女子身边的几个观众甚至跳将起来,慌张张地向远处躲去。
媒体记者本来都把镜头转向了女子,此刻连忙切成了远景,生怕对电视机前的胆小者造成困扰。
罗飞也是一愣。随后他用手指着明明说道:“不错,她就是刚才照片里的那个女孩。只是我没想到,她今天也来到了会场。”说话间,他把照片又切到了明明先前的写真。
这一美一丑的对比是如此qiáng烈,令人难抑唏嘘。有些心软的女市民甚至已偷偷抹起了眼泪,现场弥漫着一种同qíng和伤感相jiāo杂的qíng绪。
罗飞这时又远望着明明,郑重承诺:“我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明明点点头,她坐下来,将假发口罩重又戴好。她身边的人这才稍稍缓过口气,而礼堂内的大部分人也将关注的焦点重新聚集在罗飞身上。
罗飞继续说道:“这起火灾看似意外,但又存在着诸多疑点。事发公寓的主人名叫饶东华,是今天接受公判的黑恶分子之一,受伤者则是他的女友。”罗飞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台下的阿华,阿华则点点头,以示佐证。
“饶东华平时并没有做饭的习惯,他家的煤气灶至少有一个多月没使用过了。而他的女友事发时刚刚从外地过来,当天也没有使用过煤气灶。但现场勘查却显示,事发时屋内煤气阀门处于打开的状态,这便构成了一个大大的疑点。警方有理由相信,这场‘意外’很可能是一起人为制造的刑事案件。进一步分析之后,我怀疑有人提前进入过案发公寓,打开了室内的煤气阀门。然后他潜伏在室外设备间,先将此屋的燃气总阀关闭。等有人回家之后,他又将总阀打开,从而制造了这起煤气爆炸事件。”
听罗飞说到这里,台上台下都有不少人点头赞同。脑子慢一点的免不了向周围的人咨询几句,别人略一解释,也都明白了。现在大家的思路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一点:那这个制造爆炸的元凶到底是谁呢?
罗飞接下来正要解答这个问题。
“我带着技术人员仔细勘察过那个室外设备间,在那里我们找到了一根头发。”投影屏幕上显示出现场取证的记录照片,而罗飞这时又拿出一个证物袋,举在手里展示着说:“就是这根头发,特征非常明显的头发。”
摄像镜头适时地跟过去,给了一个特写。那是一根huáng色的、带有明显卷曲的长发。
前排的大部分警察已经猜到头发的主人是谁,他们开始jiāo耳低语。
罗飞却并不急着点明这个问题,因为他还有别的证据。
“案发公寓整个单元内的监控摄像都被破坏,可见嫌疑人非常害怕被记录下自己的影踪。不过我们通过排查小区内外各主要路口和小区出入口的监控,还是锁定了几个可疑人员的影像。现在录像中的这个人就是其中之一。他在案发前后出入过小区,但他既不是小区内的业主,也没有在任何业主家里做过停留。”
投影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个魁梧男子的身影。他带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具体面容。不过他的体型和走路姿态还是能显现出某些特征。
录像有好几段,等全部放完之后,罗飞突然看着阿华问道:“饶东华,你觉得你认识这个人吗?”
阿华想也不想,大声说:“认识。”
罗飞又问:“他是谁?”
阿华回答:“豹头!”
罗飞点点头,又去问在场的另外一个受审案犯:“葛新新,你认识录像上的这个人吗?”
通过先前的公判可知,这个叫做葛新新的案犯曾是高德森集团的首席打手,面对罗飞的提问,他也说:“应该就是豹头。”
罗飞继续问道:“葛新新,去年的四月二十一日,高德森有没有jiāo待你去完成什么任务?”
葛新新说:“有。”
“什么任务?”
“他要我去杀了阿华。”因为已经被判决死刑,而且这些问题都是以前jiāo待过的东西,所以葛新新回答起来并没有什么顾忌。
“为什么要杀他?”
“高总当时征了块地,被阿华手下的人霸者,没法拆迁。耗不起,所以想杀了阿华。”
“那你有没有去杀他?”
“没有。”
“为什么?”
“因为豹头提出来,他要去杀。高总就让他去了。”
“他是主动要去的吗?”
“是的。”
“你觉得他为什么要去?”
“我觉得他就是想表功。因为他刚刚从阿华那边过来,高总还不信任他。”
“他任务完成得怎么样?”
“失败了。他没能伤得了阿华,反而误伤了一个女人。”
罗飞“嗯”了一声,好像是问完了。然后他又抬头面向观众和媒体,解释说:“豹头原来是饶东华的手下,后来又投靠高德森集团。当然了,豹头只是他在江湖上的诨名,而他的大号对在座的所有人来说,都早已如雷贯耳——”
众人屏息凝神,虽然他们都已猜到的七八分,但还是急切等待罗飞着将那个名字确确实实地说出来。
罗飞回过头,目光往主席台上扫了一圈,同时他将嘴凑在话筒边,终于吐出了那三个字:“钱——要——彬!”
台下观众的qíng绪像是在顶点时被突然放了闸,一下子全然宣泄出来。现场哗声四起,几乎所有的人都陷入了热火朝天的议论和分析之中。而无论从常理还是逻辑来看,这起爆炸案真凶的指向都已是如此明显!
主席台上,宋局长眉关紧锁。至此他已完全明白了罗飞的用意:那家伙身为大会安保负责人,控制着整个会场的秩序,他充分利用了这个条件,将一场计划中的表彰大会变成了冤案的新闻发布会。而自己作为大会的策划和主持人,现在只能品尝“为他人做嫁衣”的苦涩滋味了。
独自斟酌了片刻后,宋局长侧过头去,附耳对肖华不知说了些什么。肖华面无表qíng地听着,末了微微点了点头。
罗飞这时又将那个装有头发的证物袋举了起来,大声道:“这根头发和钱要彬的发质特征非常吻合,如果有必要的话,还可以做一个DNA鉴定。综合以上的证据和证人证言,我认为钱要彬涉嫌故意伤害罪和以危险方式危害公共安全罪,应批准逮捕,立案侦查。”
台下有人附和赞同,也有人摇头表示反对。而罗飞则看着宋局长,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宋局长迎着罗飞的目光,他再次站起身,手里拿着自己的话筒。
场内慢慢地安静下来,摄像镜头也对在了宋局长的身上。
宋局长先是轻轻咳嗽了一声,片刻后,他终于开口道:“鉴于此案出现的新qíng况,我和肖华厅长商量了一下,同意由罗飞同志负责,对钱要彬展开刑事侦查。不管最终查出来的结果如何,都会给大家一个jiāo待。原定在今天举行的表彰大会,暂时取消;以后是否表彰……看侦查的结果再定吧。”
罗飞点点头,接受了这意料中的胜果。他知道,只要将案qíng通过媒体公布于众,宋局长再想护短的成本就太大了。这起案子现在有了公众的监督,应该能得到一个公正的裁决。
台下众人再次议论纷纷。大家的立场和qíng感都不尽相同,有人欣喜,有人悲伤,有人鄙视,有人惋惜……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唯有突变之后的诧异可算是所有人共通的qíng绪。
“好了,今天的会议就到这儿。”宋局长看着罗飞,冷冷问道,“现在可以散场了吧?”
罗飞却摇头道:“我还想耽误大家几分钟——我有些话必须要说。”
宋局长坐回到椅子上,神色有些无奈。
罗飞伸手扶住话筒,他用目光缓缓扫过人群,同时开口说道:“宋局长刚刚批准了我的申请,但我心中并没有什么喜悦。因为我很清楚这件事qíng的代价。我抓了自己的同事,得罪的不仅仅是台上这几位领导,恐怕整个省城警界都会视我为叛徒。即便是协助我的那帮特警和刑警弟兄们,今后的仕途也难免受到影响。我感到很内疚,我对不起你们。”
台下有人喊道:“罗队,你不用这么说——今天来的弟兄都是理解你的。”
罗飞循声看去,说话的人正是尹剑。罗飞心头一热:自己跟这小伙子共事一年多,此前再怎么亲密,也不过是上下级之间的工作关系。但是此时此刻,对方敢在这样的场合喊出这样的话,的确是喊出了属于“兄弟”之间的热血qíng感。
罗飞冲尹剑微微一笑,无声地表达了谢意。然后他又继续说道:“可今天的事qíng,我不得不做。先前宋局长说,我的任务是保卫会场安全,言下之意,我是不该cha手这起案子的。是啊——在座的同僚们都知道,我罗飞是从龙州来的,组织上把我调任省城,是为了抓捕那个自称Eumenides的杀手。包括我今天的任务也是如此:那个杀手给钱要彬下了‘死刑通知单’,我和我的团队必须挫败对方的计划。或许在宋局长看来,我只要保护好钱要彬的安全就可以了,我为什么非要去揭自己人的伤疤,去做这么一件吃力不讨好的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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