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道理是显而易见的,柳松苦恼地摊着手,指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可我们怎么知道是这十三份里的那一份呢?”
罗飞两只手叉在一起,大拇指互相绕着圈圈。他虽然没有说话,但从他的表qíng来看,他似乎已经有了一些主意。
半个小时之后。
罗飞和曾日华又回到了档案管理中心。他们左首的小厅内,这里陈放的是几十年来已经结案的刑侦资料,Eumenides复印走的档案都是来自于这个厅。
四面墙上的档案柜密密麻麻地摆满了资料,按照年代的先后有序地排列着。
因为都是些陈旧的档案,平时很少有人来光顾浏览,所以大部分资料都排列得整整齐齐,档案袋的边fèng上积着一层灰尘,但尚不足以盖住边fèng上标记的档案摘要。
Eumenides从中取走了十三份档案,哪一份才是他真正的目标所在?
罗飞的目光在这些资料间来回扫动搜索着,他一一找到了那十三份档案原来的位置,然后他拿出一支水笔,在这些空位周围的档案袋边fèng上画出一个碗口大的圆圈。
“好了,去把灯关掉吧。”十三个圆圈全都画完之后,罗飞吩咐在一旁等待的曾日华。
曾日华虽然不明所以,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照做了。档案厅里顿时变成了黑暗一片。
片刻后,黑暗中闪出了一丝微光,那微光来自于罗飞手中的一个荧光灯。这也是刑侦人员常常会使用到的设备之一,多与指纹粉配合检测犯罪嫌疑人留下的指纹。
可罗飞已经知道Eumenides是不可能留下指纹的,他现在拿出这个荧光灯,想要做什么呢?
罗飞用荧光灯照向刚才画出的那些圆圈。他照得非常仔细,一个圆圈一个圆圈地看过去,有时还歪过脑袋变换着观察的角度。很显然,他是在寻找什么。
曾日华也凑了过去,可他实在是看不出什么端倪。荧光映着罗飞的面庞,他的神qíng严肃,在黑暗中愈发现出凝重的气氛来。
良久之后,罗飞才将那十三个圆圈全部看完。他这才轻轻地吁了口气,脸上露出大功告成的释然表qíng。
曾日华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他期待地问道:“罗队,有谱了么?”
“来,你看这里。”罗飞用荧光灯照向档案柜左下角的一个圆圈,同时让开角度,招呼曾日华过来观看。
曾日华半蹲着身子,顺着荧光照she的方向看过去。圆圈内现出不同状态的反光,显示出灰尘在档案袋边fèng上不同程度的堆积。
“你看这里。”罗飞在一旁指出重点所在,“这里好几本档案袋边fèng上的灰尘脱落了,这是手指新近翻动的痕迹。可以想象当时的状态吗?他一本一本的翻过去,查看边fèng上的摘要,最后他终于找到了目标,将其中的一本档案抽取出去。”
“嗯。”曾日华点点头,从那些痕迹很容易想象出Eumenides的动作。事实上,这也是大多数人在一堆书函中寻找目标都会做出的常用动作。
“好了,我们再看其他的这些圆圈。”罗飞把荧光灯挪向了别的关键处,“你看,空位附近档案袋边fèng上的灰尘很完整。这说明什么?他在这些地方拿档案的时候根本没有寻找,他只是非常随意地抽取着,动作快速而匆忙,因为他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在档案馆里长时间的停留。”
“是的!”曾日华完全明白了罗飞的意思,忍不住要击节叫好,“所以这些用来gān扰视线的幌子,左下角那本档案才是Eumenides唯一的目标。”
“看看那是什么。”
曾日华迅速打开了电灯,那十三份档案他都带了过来,按日期很容易便找到了从坐下角空位上取出的那一本。
那是一九八四年的档案,这个敏感的年份立刻让罗飞的眉头跳动了起来。而在档案袋的封面上则写着一行标题:“一三零恶xing劫持人质案”。
这是什么案子?罗飞皱眉努力回忆着,却已搜索不出太多的印象。从标题看,此案发生在一九八四年的一月三十号,正是四一八大案发生的两个多月前。
它与四一八大案回有什么关联吗?Eumenides为什么又会对这份档案qíng有独钟?这些疑问显然要等仔细研究过档案内容之后才有可能解答了。
※※※
晚二十一点二十四分。
正是都市夜生活刚刚进入高cháo的时候,芭拉拉酒吧内人头攒动。
衣着火辣的女歌手在吧台中央疯狂扭动着妖娆的身姿,极具节奏感的音乐,嘶哑放làng的歌声将媚惑的气息撒播到了酒吧内的每个角落。
有人在划拳喝酒,有人在摇摆狂舞,灯光忽明忽暗,照着这些男男女女的面庞如同鬼魅一般,虚幻难辨。
如果想找到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里显然是非常困难的。
所以韩灏选择在这里休养生息。
虽然已成功脱狱,可在他面前的道路却仍然无比凶险。
他熟知警方的搜查手段,他不能去宾馆,也不能去投靠亲戚朋友,他甚至都不能打车。在这个城市里,他几乎已到了寸步难行的窘迫境地!
中午他迫不得已抢劫了一对qíng侣。他忘不了那两个年轻人当时看着自己的眼神——惊讶、恐惧、厌恶。那种眼神使他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沉沦,一种痛入心脾的感觉!
他已经彻底成了一个罪犯,一个自己曾经深恶痛绝,恨不能清剿而后快的卑劣的角色。
刚到酒吧的时候,他点了一瓶冰啤酒,一口气便喝了个gān净。那冰凉的感觉漫遍全身之后,他才稍稍的冷静下来。
他必须控制住自己的qíng绪,这样才有可能在绝境中觅得一丝生机。
中午抢劫的时候他顺便带走了那个小伙子的外套,这是一个障眼法,那件外套很快便被他丢在了路边的垃圾箱中。不过他知道这个障眼法使不了多久,尤其是在那个罗飞面前。
他必须尽快找一个落脚的地方,这个地方必须是他以前很少去可现在又绝对安全的。
到哪里去找这样一个地方呢?
在狂燥的音乐声中,韩灏已想得有些头痛。
那瓶酒已经喝完,他并不想再点,因为他必须保持头脑的清醒。
然而有人却偏偏要和他作对似的,将一打新开的啤酒摆在了他的面前。
韩灏警觉地抬起头,只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大哥,喝酒吧!”女子扯着嗓门喊道,在酒吧嘈杂的环境中,这是一种说话的常态。
“走开,我不需要。”韩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只想一个人呆着。”
可那女子不但不离去,反而向着韩灏身边凑过来。这次她把嘴唇贴在韩灏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免单的,韩大哥。”
这声“韩大哥”像利刃般刺中了韩灏的心窝,他骇然瞪大了眼睛,全身的肌ròu都紧绷起来,摆出一副蓄势待发要拼命的姿势。
那女子“咯咯咯”地大笑起来,花枝乱颤:“真有趣,那人说得不错,果然能把你吓够戗。我说你怎么回事啊,这辈子没喝过免费的啤酒?”
韩灏从女子的话中品出了些味道,他眼中的骇然变成了警觉,目光四下扫动着。
“行了,别找了。”女子伸出纤纤玉手,挑逗似地从韩灏眼前掠了过去,“是那边的大哥请客,我只是带个话而已。”
韩灏顺着女人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在酒吧的角落,一个男子悠然独坐着,身形笼罩在黑暗中。他看到了韩灏的目光,便把香烟送到口中猛吸了一下,暗红色的烟火闪过,映出了他那双亮闪闪的眼睛。
“是他?”韩灏心中一动。犹豫了片刻之后,他提起那打啤酒,大步向着男子所在的角落走去。
※※※
晚二十一时三十分。
绿阳chūn餐厅。
他又来到了这里,仍然坐在那个可以通览全局的角落。
短时间内多次出现在相同的场合对他来说本是件非常忌讳的事qíng,可他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他必须找个方法让自己纷杂的心平静下来。
短短两天的时间,他经历了太多的事qíng。
首先是那个人的离去,那个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人。
十多年来,他早已适应了在那个男人的指导和训诫下生活。可当那个人离开的时候,他却连对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老师”,这就是他一直以来对那个人的称呼。
他感到茫然而无奈。在他的人生中,这已经是第三次失去可以依赖的男人,而每一次都是如此的突然。
第一次是他的父亲。
父亲的具体形象在他的脑海中已有些模糊,因为他能见到父亲的时候年龄还很小。但在他心底,却藏着无法磨灭的对父亲的眷念感觉。那种感觉总是带着明显的忧伤。
和父亲相处的时光并不快乐,因为父亲身上似乎承载着太多的烦恼和痛苦。时至今日,他仍能感受到当年父亲对自己的疼爱,但那种疼爱却更多的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也许父亲并不愿意在孩子面前展现出那些悲伤,但父子间的血脉是相融相通的,父亲一丝一毫的qíng绪都能够沁入到儿子的心中。
那时的他虽然年幼,当一种想要帮助父亲的yù望却已经开始萌生。这种yù望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变得越来越qiáng烈,然而他却从未有过了却yù望的机会。
因为父亲忽然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消失得如此突然,没有分别的过程,甚至没有任何的预兆。
十多年来他都不知道父亲去了哪里,他只知道从某一天开始,父亲就再也没有在自己的生活中出现过。
父亲消失的那一天,恰巧也是第二个男人进入他生命的那一天。
他清晰地记得那个日期,因为那天正是他的生日。
他管第二个男人叫做“叔叔”。
他对这个叔叔印象深刻,因为后者曾给自己带来过无尽的快乐。
从一个孩子的角度来说,叔叔是个非常“好看”的男人,年轻、帅气、阳光,脸上总是笑嘻嘻的,即使是第一次见面,也会让人感到由衷的亲切。
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候,他喜欢扎在对方的怀里;和叔叔在一起的时候,他却喜欢看着对方的脸,这使得他在十多年后仍能清晰地回忆起后者的笑貌音容。
叔叔有很多方法能哄他开心:一点小零食、一句笑话甚至是一个鬼脸。叔叔对妈妈也很照顾,那时候妈妈病重在chuáng,她经常嘱咐自己要听叔叔的话。
叔叔的存在使他甚至忘记了父亲离去的忧伤。那是他一生中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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