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曾日华头顶那堆乱蓬蓬的“鸟窝”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gān净利落的短发。小伙子也因此显得jīng神了很多。
“嘿嘿,什么都瞒不过你。”曾日华道,“晚上我请慕老师吃饭了,她说实在受不了我的头皮屑,饭后就硬拉着我去理了发。然后她还买了瓶去屑的洗发水给我,同时也给你买了这包东西。”他一边说一边习惯xing地挠了挠头皮,这次未再出现“雪花”飘飞的盛况。
“那我还是沾了你的光了。”罗飞微笑着说道。自从前几日曾日华救了慕剑云之后,这两个年轻人之间的关系显然亲近了很多。这些都被罗飞看在眼里。
曾日华却看着罗飞摇了摇头:“那倒不一定,也许是我沾了你的光呢。”
罗飞不解:“什么意思?”
“慕老师买好这些生活用品,让我送给你。她那个时候的神qíng很不自然——”曾日华撇着嘴说,“——所以我怀疑,她陪着我墨迹半天,其实目的只是想让我稍这些东西而已。”
“那她又何必?”罗飞难以认同,“直接jiāo给我不行吗?”
“你听说过吃人参的母jī吗?”曾日华突然冒出一句,“我觉得自己就是那只母jī。”
罗飞皱起眉头,完全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了。
“清代曾有一个大户人家,小姐身体弱,想要进补人参。但是直接吃人参药力太冲,女孩子受不了。于是他们就把人参剁碎了喂母jī,然后把母jī下的蛋再给小姐吃。这样人参的药效就到了jī蛋里,起到一个缓冲的作用。所以老母jī虽然吃到了人参,可只不过是给小姐做嫁衣呀。”曾日华讲完这个故事后,叹着气说道,“我呢,也和这母jī一样,慕老师不好意思直接把东西送给你,所以才设计这么个大圈子让我来代劳。”
罗飞一怔,心中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当年他在恐怖谷入狱时,哈摩族女孩许晓雯隔着狱门喂他吃ròu时一般。不过他很快就把那感觉压了下去,因为在他的心灵深处,有些东西是永远无法逾越的。
“好了,不说这个了。反正我已经完成了任务,明天好向慕老师jiāo差。”曾日华是个心无芥蒂的人,并不在意罗飞心中的微妙变化。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递给对方,换了个话题道:“看看这个吧,这是我真正的任务——向专案组长jiāo差。”
罗飞接过那张纸展开,上面的内容不多,却是一条人物信息:“huáng杰远,男,43岁,现任黑魔力酒吧老板,手机:13020011590。”
曾日华在一旁解释着:“huáng杰远。十八年前的一三零劫持人质案件,他正是丁科的助手。所以除了丁科之外,他就是最了解那起案件的人了。”
罗飞笑了,明白这才是曾日华此行的真正来意。因为已经知道Eumenides正是当年一三零劫持案件的凶犯遗孤,所以专案组便把当年的涉案警员确定为寻访目标。虽然一天内连续发生了吴寅午跳楼、韩灏约见妻儿两起重大事件,但曾日华并未放弃对一三零事件的追查,现在他已经把最重要的一条线索送到了自己手里。
罗飞由衷地赞了句:“很好。”小伙子虽然xing格不羁,但工作的能力和主动xing还是勿庸置疑的。
“可惜只查到了这一个人。”曾日华却翻着眼皮,似乎对自己并不满意,“丁科是没指望了——整个省城警界已经找了他十年……其他的几个人,有的已经不在世;另外一个叫钟云的——就是当年直接击毙凶犯文红兵的那个特警狙击手——怎么也查不到他的信息,很奇怪……”
罗飞“嗯”了一声道:“那可能是化名。”
“化名?”
“因为打死了人,虽然是凶犯,但也会对执行者造成诸多压力。所以他如果不愿意公开身份,是允许使用化名的。”
“哦。”曾日华点点头,对罗飞的解释表示理解,同时推着眼镜说道:“那要找这个人的话,我可没办法了。”
“找到huáng杰远,就不愁找不到他。不过——”罗飞口风一转,“——我倒不建议找他,因为找不到他,对他正是一种保护。”
“确实如此。”曾日华一点即透。对Eumenides来说,如果他要报仇,那么目标名单中显然不会少了这个直接击毙父亲的狙击手。现在大家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相对来说他倒安全了。
“那我们可要赶快联系这个huáng杰远啊。”小伙子又说道,“如果让Eumenides先找到他,那我们就被动了——要不要我现在就打个电话?”
说话间,曾日华已经把手机摸了出来。事实上以他的xing格,早就按捺不住了。不过此前在韩灏当组长时很反感手下人越权行事,曾日华有过教训,所以这次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先向罗飞作了汇报。
“先别急。”罗飞挥手制止了曾日华的动作,“现在已经挺晚的了,明天再说吧。”
“挺晚的了?”曾日华一愣,显得对罗飞的这个理由不太理解,他踌躇了片刻,想要提醒对方似的qiáng调了一句,“我们可是在和Eumenides抢时间啊。”
“我知道。”罗飞凝起目光看着对方,然后他又轻轻吐出三个字来:“听我的。”
罗飞的眼神中似乎藏着些不能明言的东西,但同时也透露出命令般的坚定。曾日华急躁的qíng绪便在这目光中安定下来。
同样是专案组组长,韩灏下命令时通常是qiáng势的、不容辩驳的口吻,罗飞此时的态度与其相比要柔和许多,但这柔和却又似藏着无尽的绵力,让人更加地无法抗拒。
“好吧。一切都听你的安排。”曾日华在这绵力下顺服地说道,“如果需要我做什么,随时吩咐都可以。”
“放心吧。有你大展身手的时候。”罗飞的目光中此时又充满了勉励的意味。
“行,那我就不cao这个心了。”曾日华彻底放松了,他的眼珠转了两转,思维又跳到了别处:“哎,罗队,有个问题我实在是憋不住了,非得问问你不可。”
“什么?”
“上次我来过你的房间,你是怎么知道的呢?”曾日华纳闷地挠挠头,“我可是万分小心,应该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吧?”
“因为你翻动过我的背包。”罗飞很慡快地回答说。
“那又怎么样呢?”曾日华不甘心地追问,“我确定保持了背包的位置和包里的东西和原来是一个样的。”
“但是背包拉链头的位置变化了。原先有七格拉链扣没有闭合,你翻完包再把拉链拉上的时候,却有八格拉链扣没有闭合。”
“就是这个?”曾日华看起来将信将疑。
罗飞淡淡地点着头:“就是这个。”
“可是……你怎么能……”曾日华露出难以置信的表qíng。
在拉合拉链的时候,通常没人会把拉链完全拉到底部,末端或多或少都会留有一些未闭合的链扣。那天曾日华拉开罗飞背包的时候,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他还特意观察了拉链头所在的位置,这样他在重新拉上拉链的时候,基本让拉链头还回到相同的位置上。可这么做还是留下了破绽!他实在无法想象:罗飞居然能分辨出七格拉链扣和八格拉链扣之间的区别。
“这个差别也太细微了吧,一格拉链扣,也就一个毫米的宽度,你怎么能看得出来?”他把心中的困惑说了出来,“难道……难道你拉拉链的时候还会去数那些剩下的链扣吗?”
罗飞的回答更让他诧异:“是的。我数了。”
曾日华瞪大眼睛看着罗飞,半晌后才明白一些似的:“你对我们有戒备?所以你一直都在防着我们?”
“不。”罗飞却否定了对方的这种猜测,“没有那么复杂,这只是我的习惯而已。”
“习惯?哪有这种习惯?”曾日华显然不相信罗飞的解释,“不可能,你在骗我——嘿嘿,其实也没什么,当时大家还不熟悉,彼此之间有戒备也是正常的。”
罗飞笑了笑,他沉默了一小会,忽然说道:“这个楼层的电梯间门口铺着一张地毯,你记得吗?”
曾日华茫然地点点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
“地毯在远离电梯门那侧的边缘上,有一处破损,形成了一个不到一公分长的缺口,这个你看到了吗?”罗飞又问道。
这次曾日华摇了摇头,神色愈发茫然。
而罗飞还没有说完。
“那个缺口正好和地毯下的拼木地板从东往西数的第十二条fèng隙相吻合——你如果不相信,现在就可以去看一看。”
“这个……你也数过?”曾日华倒不怀疑罗飞的话,他只是不理解对方的行为。
“是的。我数过。”罗飞淡然道,“从我住进招待所的那天开始,这个qíng况就从未有任何变化。所以我知道,招待所的保洁员在打扫卫生的时候,从来不会掀开地毯去擦拭被覆盖住的那部分木板。”
“可是……你研究这个有什么意义呢?你在给保洁员打分吗?”曾日华在一头雾水中仍忘不了耍耍贫嘴。
“没有意义。”罗飞挑了挑他的眉头,“这只是我的习惯。如果你还不相信,我还可以告诉你更多的没有意义的东西。”
曾日华显得很有兴趣:“还有什么?”
“招待所前台的挂钟,显示悉尼时间的那一个比标准时间慢了一分二十三秒,而显示伦敦时间的那个,又比标准时间快了五十四秒;今天在前台当值的那个女孩,她的发绳是蓝色的,并且在辫子上绕了四圈;招待所院子里有五辆车已经超过两天没有动过,其中车号9563的那辆帕萨特左前轮正好压住了地面yīn井盖的三根铁条;还有你……你上午开会时所用的油笔装在了你警服的左侧内兜里,如果现在笔芯里还剩下五分之二的油墨量,那说明你后来很少或者没有使用过这支油笔。”
听罗飞滔滔地说到这里,曾日华立刻从自己警服的左侧内兜掏出了那支油笔,笔芯中的油墨量正如罗飞所说停留在五分之二的位置。曾日华愣了片刻后,这才轻叹着摇摇头,脸上露出赞服的神色。
“真的只是习惯……可怕的习惯……”曾日华看着罗飞,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从没见过的怪物,然后他又困惑地问道:“那你要花多少时间去维持你的习惯?你又要以多大的脑容量来储存这么多的信息?”
52书库推荐浏览: 周浩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