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看看我,没有说话,而是一口一口吃着菜。
“别想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千万别在启明面前揭开他这个伤疤就行了。”父亲看看还在发愣的我,抬手夹了一块jī蛋放在我碗里。
我稳了稳神,想到了一个细节,有些疑惑地问道:“爸,明哥为什么每次见到你都乐呵呵的呢?”
“这个说来话长了。”说着父亲放下筷子,把嘴巴里的食物咽下肚,开口道,“也许是启明受到家里那件事的刺激,一心想着长大之后能当个警察,为更多像他们家一样没有地位的穷苦人家伸张正义。可他们那时候当警察可不像你这样,你可以直接凭高考分数上警校,当年要想上警校必须有村里写的推荐信,然后报乡里审批,审批通过了还要报区、市备案。你也知道,启明要想当警察,村里这关就过不了,毕竟因为他家里的原因,已经把村gān部得罪了一遍,所以走这条路根本行不通。但是办法不是没有,因为公安局队伍里除了警校毕业生,还有其他的警种,其中法医就是必不可少的一种。在那个时候,只要是法医专业的学生,基本上都可以定向分配到公安局。也是因为这个,启明才选择了上医学院的法医专业。”
“启明大学毕业后,果真如他所愿,走进了咱们的公安队伍,当时跟在我后面实习一年。但他当时的身份还不能算是一名真正的警察,因为他还面临着转正,启明也就是在转正的审查中出了问题。”
“审查能出什么问题?”我有些好奇地问道。
“当年的审查就跟现在考公务员政审一样,要对家庭qíng况进行严格的审查,看看直系亲属有没有gān过违法犯罪的事qíng,像启明的qíng况你觉得村里会让他过吗?”父亲放下筷子,有些气愤地反问道。
“那肯定不会。”我点了点头回答道。
“启明这孩子,我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吃了多少苦,我心里最清楚。他整个大学四年都在工地给人gān苦力,这才撑到大学毕业。来我们科室实习,整天没日没夜地看书,有时候在我的办公室一趴就是一夜,他只用了七个月的时间,就把我gān了十几年警察积累的刑侦书籍全部看完,我看得出他对警察这份职业的渴望。当启明知道这个报告必须由他所在村的村委会出具时,整个人都陷入了绝望。我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但他就是个闷葫芦,怎么问他都不说因为什么。我看他这么倔,也只能作罢。”
“就在距离实习期结束还有四个月的一天晚上,他趁着我们半夜都在熟睡,在我的办公室内给我留了一封信,提起行李就要走。我gān了十几年警察,警惕xing比一般人要高很多,就在启明关门要离开时,我起chuáng发现了他。看见他要走,我很愤怒,当时他在我的bī问下,才说出了实qíng。你爸我当年也是个bào脾气,第二天一早,我就穿着警服拎着配枪,带着启明来到了罗山村的村委会。我一打听,这个村支书是罗广坤的亲戚,我怕他使坏,还特意给他们的乡长打了一个电话。我当着村支书和乡长的面说启明是我的gān儿子,谁要是不给他写这个审查报告,我第一个不愿意。当时我还把配枪拍在了桌子上。”
“爸,你可真牛!”我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父亲呵呵一笑,接着说道:“当时那个村支书就傻了,乖乖地把报告写给了我们。”
“那当时明哥不开心死?”我开心地问道。
父亲听到这儿,收起了笑容,对我说道:“启明当时就对我说了一个字。”
我看到父亲异样的表qíng,赶忙问道:“什么字?”
父亲激动地回答道:“他喊了我一声爸。”
一瓶酒,我和父亲一直喝到后半夜,我们聊了很多很多,母亲回来时也很识趣地没有打搅我们。深夜,我躺在chuáng上,耳边响起阵阵虫鸣声。父亲和明哥,这两个人,以前在我的心中一直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对他们两个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qíng。伴着夜幕,脑中回想着父亲所说的每一句话,一颗理解和包容的种子,正在我的心里渐渐生根发芽。
三蘑菇云
第二天早上八点,云汐市某执法局的办公室内坐着两个身穿行政执法制服的男子,他们一个是执法中队的中队长刘峰,一个是他的手下高亮。
“刘队,今天晚上有没有空?赏个脸,咱去撮一顿。”高亮笑着奉承道。
“到哪里吃?一般的场子我可不去啊。”刘峰叼着烟卷摆着排场回答道。
“请刘队吃饭哪儿会是一般的场子,保证让你满意!我回头把家里的五粮液也带着。”高亮跷着二郎腿笑着说道。
“又从哪里受贿来的五粮液?”刘峰斜着眼睛,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问道。
“不就是前几天几个烟花爆竹厂的小老板送的嘛,我不敢一个人独享,所以晚上请刘队一起去品尝品尝。”高亮龇着大板牙,眯着眼睛说道。
“得嘞,看你小子这么懂事,我今天晚上就赏你这个脸了。”刘峰掐灭烟卷乐呵呵说道。
丁零零。两人正说着,刘峰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赶忙从口袋中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一串奇怪的号码出现在屏幕上。
“这是谁打的电话,号码我不认识啊。”刘峰皱起了眉头。
“会不会是诈骗电话?”高亮起身歪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哼,诈骗电话敢打在老子的手机上?老子就要看看谁他娘的那么大胆!”刘峰转头看了一眼高亮,然后按了接听键把手机放在耳朵边。本来还气焰嚣张的刘峰,听了不到一分钟,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高亮觉察到了刘峰的变化,等他把手机放进口袋里,赶忙上前问道:“刘队,什么qíng况?”
“是举报电话,对方说芦苇村有人在违规生产烟花爆竹。”刘峰皱着眉头回答道。
“芦苇村?知道是哪家吗?”高亮在一旁问道。
“人家是指名道姓地举报,就是在芦苇塘中间的赵俊新家。”刘峰双手cha兜回答道。
“他们家的那个厂,三年前被罚了那么多,听说已经把生产许可证给办下来了啊,怎么还会有人举报?”高亮有些困惑。
“这也是我纳闷儿的地方,按理说不应该啊!”刘峰皱着眉头,想不出个所以然。
“估计是同行gān的,也只有同行才是赤luǒluǒ的冤家。”高亮有些气愤。
“反正闲着也没事,去看看再说。我害怕我们不去,对方捏着不放,万一告到局长那里,人家还以为我们收了他赵俊新的好处呢。”刘峰说完,拿起帽子往头上一卡。
“刘队英明!”高亮弓着腰,竖起大拇指拍起了马屁。
“走吧,别耽误时间了,我可还惦记着你的五粮液呢。”刘峰点燃一支烟卷,拍了拍高亮的肩膀。
几分钟后,两人驾驶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朝芦苇村驶去。没过多久,伴着吱呀一声响,车子停在了一个大院门口。大院坐南朝北,院子内有三间厂房和一间平房,院门是一扇朝北的双开红色大铁门。此时铁门虚掩着,并没有上锁。
“你先把车头掉一下,我进去看看就出来。”刘峰叼着烟卷对高亮说道。
“好咧。”高亮慡快地答应。
哗啦!刘峰拉开车门就准备朝院子内走去。
“刘队,烟!”高亮看了一眼院墙外张贴的“严禁烟火”四个大字,担心地对刘峰说道。
刘峰歪头看了一眼墙面,转身对高亮笑着说道:“diǎo事,咱还能被这几个字唬住?”说完,他哼着小曲,推开铁门,朝院内走去。
“赵俊新,你给我出来。”院子内传出了刘峰的喊叫声。
“赵俊新!”又是一声喊叫。
高亮此时已经把车头掉转完毕,当他正准备下车时,嘭,伴着一声巨响,高亮连人带车被爆炸的冲击波推到了院外的臭水沟里。
“什么qíng况?”坐在办公室的我也听到了动静,赶忙起身趴在窗口,往外望去。此时窗外远处一团白色的蘑菇云正在缓慢升起。
“瓦斯爆炸了?”叶茜好奇地跑到我身边,把头探出去问道。
“矿区在南边,这是北边,哪儿来的瓦斯?”
正当我们俩在猜测这爆炸声从哪里传来时,明哥已经穿戴好站在我们办公室门前:“前面的芦苇村发生爆炸案,拿起东西赶紧走。”
“什么?爆炸案?”我瞪着眼睛看着准备转身离去的明哥。
“难道是恐怖袭击?”叶茜很无脑地对我说道。
“袭击个屁啊,抓紧时间,到现场看看再说。”我对她翻了翻白眼说道。
现场距离我们技术室直线不到一千米,当我们赶到时,徐大队长他们还在路上,现场暂时由当地派出所派人保护。
爆炸现场的地理位置很特殊,这是一个建在水塘环绕之中的烟花爆竹厂,爆竹厂周围是一圈宽七八米的水沟,水沟有点儿护城河的意思。这一大片地方,只有爆竹厂一个院落,因此爆炸并没有给村子里其他的住户造成什么损失。
“赵所长,什么qíng况?”明哥一下车,就对着站在现场外围紧张指挥的男子问道。
“冷主任,你来了?”赵所长客气地伸出右手跟明哥握了握。
“现场伤亡重不重?”明哥担心地问道。
“一死一伤,我们也没往现场进,其他的还不清楚。”赵所长回答道。
“死伤的是什么人?”明哥扭头看了一眼半截车身没入水中的白色面包车问道。
“死的那个是咱们执法局的一个中队长,叫刘峰,伤的那个是他的手下高亮,不过高亮因为坐在车里,只受了一点儿皮外伤。根据高亮的介绍,他们早上接到举报,说有人在这里私自赶制违规的烟花爆竹,于是他们两个就赶了过来。刘峰先下的车,他在院子外面给车掉头,车头刚掉好,里面就发生了爆炸。事qíng的经过就是这样。”赵所长介绍道。
“这个烟花爆竹厂的老板联系到了没有?”明哥接着问道。
“联系到了,被我们带到了派出所里。”赵所长回答道。
“那行,你们把他看好,我们先勘查一下现场,分析一下这起爆炸是人为的,还是一场意外。”明哥说完便戴上手套朝中心现场走去。
由于爆炸的冲击力,整个现场已经面目全非,厂子外本来砌好的院墙此时已经完全倒在了地上,在保护圈外,爆炸现场内的qíng况一览无余。
52书库推荐浏览: 九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