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过,祖父的葬礼会来这么多乡亲送行,十里八村的足有上千人,手中提着“路引灯”从祖屋一直排到了墓地。
听着老村长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祖父当年曾领着乡亲们抵抗了一股流匪三天三夜的围攻,使整个村寨得以保全;曾经只身上山打死了一只伤人毁地的大野猪,曾经……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祖父与乡亲们的关系并不是我看起来的那样疏远,乡亲们对祖父是敬,却并不是远。
这些事祖父从没有对我讲过,甚至连提都没有提过,祖父并不是我以为的那样苛刻不近人qíng。当我逐渐了解到这一点时,一切却已经晚了。
人生最大的悲痛是什么?“子yù养,而亲不在”。
从祖父去世,到祖父下葬,我并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倒是才子、云妮和唐心各个哭得悲痛yù绝,反倒是我这个亲孙子的表现却最不像个亲孙子。
究竟心有多痛,其实也只有自己才明白,唐心、云妮一直劝着我哭出来,不要憋坏了,但我知道祖父是不希望看到我哭的,而我,现在更要撑起这个家来。
祖父下葬的当晚,我默默地取出了几坛祖父珍藏的老酒,摆上了两只大碗,满上。
“爷爷,老夫子,小láng敬你们,你们放心吧,这个家有我,我会保护好云妮和才子,永远不让他们受到伤害。”一口气gān掉了剩下的大半坛烈酒,心头发热,喉咙一甜,喷出了一股腥热的液体,在唐心、云妮和才子惊恐的叫声中,我失去了知觉……
等到醒来时,我已经躺在火炕上,五脏六腑里如被火烤一样,热辣辣的,但郁闷沉重感却已经减轻了许多。
夜色深沉,灯光昏暗,偶尔远远的传来一两声狗吠。唐心与才子趴在炕边,似乎因为疲劳过度而睡了过去,云妮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充满了担忧与哀愁的盯着我。
看到我醒来,云妮的眼中顿时表现出惊喜。
“小láng……”云妮脱口而出。
我连忙轻轻地摇了摇头,指了指有些醒来迹象的唐心和才子,比画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云妮掩住嘴,或许是因为看到我的表现比她想象得要好的多,微微放下心,趴在我的耳边说道:“小láng哥哥,刚刚差点被你吓死了,好端端地怎么就吐血了呢?”
“没事,郁结之气吐出来就舒服多了。”我笑着轻声答道,添了添gān涸的嘴唇。
一阵咕噜声从肚子里传了出来,提醒着几天未进水米的我,它已经无法继续忍受下去了,而云妮看着我的眼神中浮出几分笑意。
“你饿了吧,我去给你煮碗面。”说完云妮站起身就要去做。
看着云妮清瘦的脸庞和疲惫不堪的眼神,我冲动地伸出手拉住了云妮的手,云妮愕然回望,满目询问。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还要加个jī蛋。”最后,我轻声说。
云妮立刻满脸欣喜地点头,转身进厨房开始忙活起来。
我略微活动了几下筋骨,除了胸腹中有些难受,身体四肢没什么不适的感觉,重要的是觉得jīng神好了许多,想来那一口血的确是郁闷之结,随着这口血喷出来的还有多日来的惊吓、恐惧、悲伤。
小心翼翼地躲开了唐心和才子,我下了地,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厨房,正好看到云妮正鬓角凌乱地蹲在灶前生着火,扑起的烟灰掠过云妮白玉似的脸庞上,留下了一道道黑痕,这时云妮的神态像极了一个贤惠的妻子。
“云妮,这些天你受累了。”我轻轻地按住了云妮的肩膀,瘦弱而刺手。
云妮的动作一滞,缓缓地站了起来,转身与我相对,眼中的无助与委屈让我心神俱颤。
“爷爷没了,郎爷爷也走了,我现在只剩下你了,小láng哥哥。”云妮说着,泪水无声滑落。
“云妮不哭,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再看到你伤心,无论什么时候,你的身边还有我。”我拥住了云妮,任她的泪水打湿我的肩头。
良久后,云妮止住了哭泣,重又生火煮面,“小láng哥哥,我们以后该怎么办?”云妮边揉面边问道。
“云妮啊,你不是一直想要上学吗?当年咱条件不允许,现在可以了,我想好了,你呀就找个大学读两年书。”我笑着说道。
“上学?”云妮白了我一眼,“都多大了,还上学呢!你可真是异想天开!”
虽然是嗔怪,但我仍从云妮的眼中看到了兴奋和向往。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再过两年恐怕还真上不了了,我已经想好了,现在改革开放,咱们年纪还轻,不应该窝在这大山里,咱们搬到城里去,你去上个大学,咱也骄傲啊,谁不想娶个大学生媳妇啊?”我几乎是未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无意间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无心之言,才是心中真正所想,许久以来一直困扰着自己的感qíng在这一句话后柳暗花明,我是爱着云妮的。
云妮显然也被我这句话给吓了一跳,“啊”地发出一声又惊又喜的叫声,用粘满了面粉的手掩住了嘴。
云妮一定没有想到我会在此时此刻说出这句她期盼已久的告白来。而我,究竟有什么值得她为我如此付出呢?对云妮,我所感受到最多的仍是亏欠,但是,今后决不会再有,我对自己说。
我慢慢地,却无比坚定地转过云妮的身体,抬起云妮低垂的脸,让她的目光与我相视。
“云妮,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要赚钱供你上学,然后我们结婚,生孩子,等到我们老了的那一天,我们还要回到这儿来,叶落归根……”
云妮的目光先前还在游离躲避,听着我的话,渐渐不再躲闪,直直地望着我,眼中充满了惊喜和憧憬。
盈盈泪光,让我感受到了云妮对我的深qíng厚意,我真庆幸自己把这句话说了出来,此刻云妮流下的泪却是惊喜的泪,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呵呵,我说人在哪呢?原来在这里山盟海誓那?”唐心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我和云妮大吃了一惊,一起回头望去,唐心正倚靠在门框边,脸上挂着揶揄的笑容,朝我俩做着鬼脸。
云妮原本红晕未退的小脸再次被染透红霞,连忙挣脱了我的怀抱,转身继续揉面,借以缓解她的羞涩。
我跟在唐心的身后走到院中,坐在躺椅上,仰望着星空,听着不时传来的蝉鸣虫叫,心qíng也如这静谧的夜安静而祥和。
我没有说话,唐心也没有开口,良久后,我扭头望向唐心,正与她痴痴望着我的目光相遇。
“你在怪我么?”我轻轻地问。
唐心摇头,平静的笑容让我相信她的确没有丝毫责怪我的意思,但我的心里却总有些忐忑,觉得有些对不住她。
“傻小láng,我怎么会怪你呢?云妮为你所做的一切是我根本就无法相比的,你早就该对她说了。不过……”唐心脸上浮起调皮的笑容接着说道,“你也对我说过要娶我哦!我倒要看看你会怎么做。”
既然关系都已经挑明,我也再不自寻烦恼:“那又有什么难的,两个一起娶了。”
唐心送给我一记白眼:“想得倒美,你当我像云妮那傻丫头那么好骗吗?”
我嘿嘿笑着不语。
“先前的计划已经行不通了,现在你有什么打算?”唐心打断了我的美梦,认真地问道。
我知道她所说的是关于云妮病qíng的事qíng,这也是我刚刚所想的,祖父去世让我想借着为祖父检查身体带着云妮去北京检查的计划落空,不过就在片刻前,我已经又有了一个想法。
“我想搬家。”我轻声说。
唐心微微一愣,很明显她所听到的我与云妮的对话并不完全。“搬家?”唐心重复了一遍,没有想明白搬家和云妮的病有什么联系。
我点头,肯定了唐心的问题。“搬到北京去,云妮一直想上大学,就借着上学之前做一次全面体检的借口,给云妮检查一下,如果,如果真的确诊了,无论如何我也要找到最好的医生为云妮治疗!”
其实我决定要搬家还有一个更深的想法,林森和力木哈日乐虽然死在了小贺兰山下的古墓中,但是他背后那个神秘而qiáng大的犯罪组织却始终躲在暗处窥探着,我并不知道那个组织是否知道我们已经找到了元皇陵的真正所在,但是我相信那个犯罪组织绝对不甘心就此放手,搬家还有个意图就是要躲开那个无形的黑手。
我把这个想法对唐心讲了一遍,唐心也表示赞同我的观点,“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搬呢?”
“爷爷的七七之后吧,我当然是希望越快越好,但是又怕云妮会怀疑,而且还有很多事qíng需要解决。”我思索了片刻后说道。
唐心点头道:“我恐怕是不能在这里等你们那么长时间了,昨天部里领导打来电话,我要尽快赶回去把我们这次的行动向他们做出汇报,到北京以后你们就住我家吧,反正地方大得很,就我一个人;至于云妮想要上大学,我去和她聊聊,看她想要学什么,我会帮她联系学校的。”唐心井井有条地安排着各项工作。
说到统筹规划,便是十个我也比不上唐心,对于唐心的所有安排,只能是无条件执行,至于住在唐心家我稍稍觉得有些不妥,男人的自尊让我在瞬间有些犹豫,但转念一想,同住一个屋檐下,刚好可以慰藉思念之qíng,说不定可以早日想清楚我们三人间的问题呢!
或许是因为自己笑得实在过于猥琐,被唐心猜到了自己的想法,唐心狠狠地在我的胳膊内侧施展了一记她的“九yīn白骨爪”。
就算村子里各家各户相距较远,但一声划破了寂静夜空的惨嚎声后,几家邻居已经纷纷开灯,探询究竟了……
“怎么了?怎么了?”睡眼惺忪的才子拎着那只双管猎枪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我咋好像听到láng嚎了呢?”
唐心再也忍耐不住,咯咯娇笑着应道:“嗯,是láng,一头小láng!”
我没好气地照着才子的脑袋拍了一巴掌:“láng你个头啊!”
我和唐心的反应把才子搞得莫名其妙,摸着被我拍的地方,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看我再看看唐心,突地咧开大嘴笑道:“呀,小láng,你没事咧?我还没看到你下炕了呢!”
对于才子如此大条的神经,我实在无话可说,而才子见到我重又变成了“好人”一个,早把什么láng嚎抛到了九霄云外,三个人唧唧喳喳地说起了玩笑。我又把搬家的事对才子讲了一遍,自然将关于云妮可能患有脑瘤的事隐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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