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秦明系列5:幸存者_秦明【完结】(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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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金凡没有问孩子去同学家做什么吗?”我问。

  曹支队摇摇头,说:“按金凡的说法,他一心等着李支队接走孩子,晚上可以借点儿钱出去赌一把呢。而且,金小万晚饭后去同学家拿个文具、抄个作业什么的也很正常,但以前一般都是在半个小时之内就回家。”

  “现在你们怎么看?”我问。

  曹支队摊了摊手,说:“还能怎么看?案件xing质都不清楚。当然,现在看,应该是一起意外事故。如果是命案的话,那么杀孩子的人只有两种,要么就是和金凡在债务上有纠纷,要么就是李支队曾经法办过的人来报复。现在对于李支队和金凡的调查工作都在进行,主要方向是围绕两人的社会矛盾关系进行秘密调查。”

  “也不知道李支队那边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我说。

  “别担心。”曹支队说,“没人比我更了解李支队了。我在当大队长的时候,她已经是咱们刑警支队的副支队长了,后来组织上照顾她,才把她调去了治安支队做副支队长。她这个人吧,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看起来桀骜不驯,实际是一个非常明事理的大姐。她是刑警出身,还能不知道尸体检验对于案件xing质判断的重要xing?她现在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等她冷静下来,肯定会支持咱们工作的。”

  “为了公安事业奉献一生,到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悲恸之qíng,这种内疚之qíng,确实是我们这些年轻人不能想象的。”林涛说。

  曹支队赞同地点点头,说:“确实蛮惨的,不知道以后李大姐还能不能正常生活了。丈夫不争气,孩子又去世了,唉!”

  可以想象李支队的悲痛yù绝,也可以想象她的悲恸无奈之qíng,但最后,她还是同意我们对尸体进行检验,尸检的见证人是死者的父亲金凡。

  此时,已经夜幕降临。

  可想而知,李支队挣扎了一天,内心痛苦地挣扎了整整一天。

  我们用清水小心翼翼地清洗掉死者身上附着的泥浆,看见尸体已经中度腐败了,腐败静脉网遍布全身。

  死者的衣着很正常,没有任何疑点。

  “他出门的时候,身上带钱了没有?”我转脸问站在身边的金凡。

  金凡见我突然问他,显得有点儿无措,说:“啊?哦,这……我还没注意,哦,没有,没有钱,我都没钱充话费了,他还能有什么钱。”

  我点点头,和法医小杨一起除去死者身上的衣物。

  “重点在头部,所以最后进行。”我说,“先例行检查尸表。”

  更细致的尸表检查,依旧和现场初步尸检的结论是一致的。除头部外,死者身上的其他部位没有任何损伤痕迹,会yīn部也没有任何损伤。

  “没有损伤。”我又重新看了一遍躯gān、四肢部位的尸表,下了结论,让负责记录的陈诗羽写下。

  “看来他真的是意外落水啦,我的儿啊!”金凡突然哭了起来。

  一旁的林涛拍了拍金凡的肩膀,说:“老哥,我们到外面待会儿吧,一会儿解剖的景象更容易刺激到您,到外面休息一下,放松点儿。”

  金凡点点头,跟着林涛离开了。

  由我主刀,划开了死者的胸腹腔。

  除了内脏有一些瘀血(这是窒息死亡的一种征象),并没有看到其他的异常。

  “要提取一部分肝组织和胃组织送检。”我一边用手术刀切下组织,一边对小杨说,“要做一些合理怀疑。”

  随后,我们打开了死者的胃。

  胃内只有一丁点儿食物,大约20克,是几根芹菜和一点儿米饭。

  “胃基本排空了?”陈诗羽说,“按法医学理论,这是末次迸餐后四五个小时了吧!孩子是6点钟吃完饭的,难道是夜里才死亡的?难道他被人劫持了?难道李支队发现孩子失踪的时候,其实孩子被人控制着?”

  我回头看了看门外,林涛正在和金凡说话,仿佛并没有注意到我们这边的动静。

  我做了个小声点儿的手势,说:“确实存在疑点,但是现在咱们不要讨论,等回去再说。”

  陈诗羽的理解力还是很qiáng的,她看了看解剖室外面,会意地点点头。

  “这是什么?”小杨用手指蹭了蹭死者胃部的贲门位置,手套上黏附了一些黑色的物质。

  “很有趣。”我说,“你们看,死者的胃内,都是正常的颜色,在贲门的那一块却是黑色,现在我们从贲门开始往上剪,看看死者的食管里和气管里有些什么。”

  我用“掏舌头”的手法,取出了死者的整个气管、食管和肺部,然后逐一切开。死者的食管内布满了黑色的物质。从死者的会厌部开始,一直到整个气管、支气管,甚至细支气管内也都充满了黑色的物质。

  “哦,明白了,这是淤泥。”小杨看见这些黑色物质和口鼻腔连上了,立即反应了过来,说,“这还是说明死者是生前溺死啊,说明他掉进泥潭的时候,还有呼吸和吞咽运动。”

  “这确实是生前溺死的征象。”我说,“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黑色的物质只到了贲门就停止了?这些物质实质上并没有进到胃里?”

  “这……”小杨一时语塞,陈诗羽在旁边也是一脸茫然。

  “哈哈,玄机可能就在死者的头颅里。”我说。

  “头颅?”小杨更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说,“颅内是神经系统,这胃是消化系统,这哪儿跟哪儿啊?都挨不到边儿啊!”

  我笑而不语,用手术刀耐心地剃除了死者浓密的头发,露出青色的头皮。

  “小杨看得不错,他的后脑确实有个血肿。”我用手摸了摸死者的后脑勺,说,“范围还不小呢。”

  说完,我示意小杨和我合力把死者翻过身来。

  我用手术刀把死者后脑头皮的毛桩进一步剃除gān净,又用酒jīng擦拭着血肿处的头皮,慢慢地,一个形状逐渐bào露在我们的视野中。

  “五角星?没搞错吧?”小杨大吃一惊。

  在死者后枕部血肿处的头皮上,可以看到一些条状的挫伤,用酒jīng擦拭后,这些挫伤愈加明显,逐渐连接成块,最后隐隐约约露出一个五角星样的形状。

  “赶紧照相。”我低声说道。

  技术员用不同摄影参数、不同角度照了几十张照片,有不少张可以完整看清头皮上损伤形状的特征。

  “头部损伤中,能看出形态特征的实在是少数。”我笑着说,“我们运气真好,这对于推断致伤工具很有帮助。”

  说完,不知怎的,我的脑海里出现了宝嫂头部损伤的照片。不过这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停留多久。

  死者的脑组织已经因为腐败而自溶液化了,但还是可以看出脑组织有两个部位存在颜色上的变化。脑组织对应头皮血肿部位的枕叶和枕叶对面的左额叶颜色是明显加深呈暗红色,和其他正常部位脑组织呈粉红色显然不同。说明在脑组织自溶之前,这两个地方存在颅内出血。

  “右侧枕部脑组织出血、左侧额部脑组织出血。额部并没有头皮损伤,说明这是一处对冲伤。"小杨背书似的说道,“显然,死者的枕部撞击到了硬物,形成了枕部的颅内出血和对侧额部的对冲xing损伤,这是摔跌伤啊。”

  “在水里能形成摔跌伤吗?”陈诗羽问道。

  “可以。”小杨说.“泥潭里有不少尖石,如果猛然掉落进去,是有可能撞在尖石上的。”

  “那么有两个问题。”我说,“第一,骑车冲进水里,为何是仰面朝上、枕部撞石?第二,有石头是五角星状的吗?”

  “这……”小杨说,“第一个问题答不上,第二个问题,我明天得再下到淤泥里去看看。”

  我哈哈一笑,说:“不用。”

  fèng合完尸体后,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用手术刀沿着死者的下颌缘切开了死者的下颌部和面部皮肤。这样做是为了避免死者的面部因为解剖而毁容,是我们检查面部损伤常用的一种解剖手法。

  这一刀,让我们发现了死者的左侧下颌部有轻微的皮下出血。

  “跌落河底,有可能在枕部和面部同时受力吗?”我笑着脱下解剖装备,走出了解剖室。

  3

  林涛见我们出来,迎了上来,说:“这么快?”

  “是啊,结束了。”我说。

  “怎么样?”金凡着急地问道。

  “我还准备问你们聊得怎么样呢?”我一边洗手,一边说。

  “你们解剖完了,总要有个结论告知我吧?”金凡说。

  “有可能是意外。”我挺直身子,看着金凡。

  金凡仿佛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哭着说:“我苦命的孩子啊,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去学骑这天杀的自行车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你让我和你妈怎么过啊!”

  “孩子最后一顿饭丰盛吗?”我问。

  林涛说:“刚才老金说,他吃了不少饭,吃得饱饱的上路了。”

  “是啊,他吃了两碗饭,吃得饱饱的。”金凡说。

  “哦,那这样看起来,也有可能不是意外。”我说完,盯着金凡的双眼。

  金凡跳了起来,说:“你们法医怎么可以这样?糙菅人命啊!一会儿是意外,—会儿不是意外的,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被别人杀死的。”我说。

  “刚才曹支队来了个电话,说是发现一个嫌疑人。”林涛说,“这个人是李支队以前打击处理过的人,刚从牢里放出来,曾扬言要报复李支队,现在已经被我们控制了,正在审查。”

  我点点头,说:“金老师,要不你带我们去你家看看?我想翻翻金小万生前的东西,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金凡虽然不大乐意,但最后还是带我们去了他家。

  这个家真是够脏乱差的,到处都丢着脏衣服和垃圾,厨房的垃圾也有几天没倒了,散发着恶臭。

  我戴上手套,扒拉了几下垃圾,说:“你这垃圾好几天没倒了吧?都臭了。”

  金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示意林涛过来拍照,垃圾中有一堆米饭和几根青菜,粘在一起仿佛是一个碗底的形状。随后我又在房子里溜达了几圈,指了几个地方让林涛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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